晨光,如同最細膩的金沙,溫柔地灑落在晨風鎮的屋頂、街道和遠處環繞的森林樹梢上。小鎮的名字來源於這每日如期而至的清新晨風,它們從翡翠山脈的隘口吹來,帶著鬆針、泥土和遠處雪線的微涼氣息,驅散夜的沉寂,喚醒沉睡的一切。
這是一個坐落在王國東北邊境的小鎮,不算富裕,但足夠安寧。木石結構的房屋錯落有致,屋頂鋪著厚厚的乾草。鎮中心廣場的石井邊,早已聚集了前來打水、交換清晨第一波消息的婦人。鐵匠鋪的方向傳來富有節奏的“叮當”聲,那是老穆勒開始一天的勞作,風箱呼哧,爐火正旺,為這寧靜的清晨注入一股堅實有力的脈搏。
空氣中彌漫著烤麵包的焦香、牲畜欄的乾草味,以及一種邊境小鎮特有的、混合著冒險與鄉土的氣息。這裡是冒險者進入黑森林前最後的補給點,也是傭兵們完成任務後歇腳喝一杯麥酒的地方。因此,鎮民們對於攜帶刀劍、身著皮甲的人早已司空見慣,隻是投去或好奇、或敬畏的一瞥。
就在這日常的交響曲中,一個不和諧的音符,正以極高的速度衝向鎮廣場。
“抓小偷!那個紅頭發的小混蛋!偷了我的蘋果!”
叫罵聲來自胖乎乎的水果販卡洛,他正氣喘籲籲地指著一道敏捷如風的身影。那身影個子不高,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服,頂著一頭亂蓬蓬、火焰般的紅發,像隻受驚的兔子在人群和貨攤間靈活地穿梭,懷裡緊緊抱著幾個圓滾滾、紅豔豔的蘋果。
鎮民們似乎對此情景習以為常,大多笑著搖頭讓開道路,甚至有人打趣地喊:“卡洛,你的嗓門比你的秤盤還響亮!”顯然,這場追逐戲碼並非頭一回上演。
紅發小子——艾吉奧,一邊跑一邊還能回頭做個鬼臉,臉上洋溢著混合了緊張與興奮的光彩。他熟悉鎮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可以藏身的角落。眼看卡洛被一個拎著雞籠的老婦人擋住去路,他得意地一笑,腳下加速,準備拐進旁邊的小巷,那裡有他早就探好的一處矮牆……
然而,就在他即將沒入巷口陰影的瞬間,一堵巨大的、堅硬的“牆”突兀地擋在了他的麵前。
艾吉奧收勢不及,“砰”地一聲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他感覺自己像是撞上了一棵橡樹,眼冒金星,踉蹌著向後倒去,懷裡的蘋果也脫手滾落。
一隻覆蓋著熟牛皮護臂的大手及時伸出,抓住了他的後衣領,讓他免於摔個屁股墩兒。同時,另一隻大手輕巧地一抄,將那幾個即將落地的蘋果穩穩接住。
艾吉奧捂著發痛的鼻子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寬闊的胸膛、磨損的皮甲,以及一張年輕、剛毅、帶著些許無奈表情的臉龐。黑色的短發如鋼針般根根立起,眼神清澈而銳利,正微微皺著眉頭看著他。
“雷…雷恩大哥…”艾吉奧的氣勢瞬間矮了半截,訕訕地笑了笑,試圖掙脫那隻揪著他衣領的手,但那手像鐵鉗一樣紋絲不動。
“第幾次了,艾吉奧?”雷恩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與他年紀稍有不符的穩重,“卡洛大叔做生意也不容易。”
“我…我就是借幾個嘗嘗鮮…”艾吉奧嘴硬,眼睛滴溜溜地轉,尋找著脫身的機會。
這時,卡洛終於喘著粗氣追了上來,看到雷恩抓住了小偷,並且蘋果完好無損,頓時鬆了口氣,但嘴上還是不饒人:“借?你這小猢猻,上次‘借’的梨,上上次‘借’的餡餅,什麼時候還過?雷恩,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他!要不是看在他……”
卡洛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艾吉奧是個孤兒,在鎮上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大家對他多少有些憐憫,但也對他的小偷小摸和惡作劇頭痛不已。
雷恩歎了口氣,將蘋果遞還給卡洛:“卡洛大叔,抱歉,這幾個蘋果我替他付錢了。”他從腰間的舊錢袋裡摸出幾枚銅幣。
卡洛接過錢和蘋果,臉色緩和了不少,嘟囔著:“雷恩,也就是你好心。這小子,就該讓治安官關他幾天…”他搖搖頭,抱著蘋果走回了自己的攤子。
圍觀的人群見沒熱鬨可看,也漸漸散去。
雷恩這才鬆開艾吉奧的衣領,嚴肅地看著他:“跟你說過多少次,想要什麼,靠自己的本事去掙。巡邏隊最近在招臨時幫手,一天有五個銅板,還能管一頓午飯。”
艾吉奧揉著脖子,撇撇嘴:“得了吧,雷恩大哥,跟著巴頓大叔他們繞著鎮子傻走?無聊死了。我的本事嘛…”他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手指靈活地轉動間,一枚銀幣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指縫,“…在這呢。”
雷恩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錢袋裡的銀幣,臉色一沉,伸手就去抓。艾吉奧卻像泥鰍一樣滑開,笑嘻嘻地把銀幣拋還給他:“開個玩笑嘛,彆那麼認真。謝啦,幫我解圍,蘋果錢我以後會還你的!”
說完,他轉身就要溜。
“站住。”雷恩的聲音不容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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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吉奧腳步一頓,苦著臉回頭:“又怎麼啦,大哥?我真沒偷彆的東西了,我發誓!”
雷恩從地上撿起最後一個滾到角落的蘋果,用手擦了擦,遞給艾吉奧:“拿去。但是,沒有下次。如果再被我抓到,我就把你扔進老穆勒的鍛爐裡,讓他給你緊緊皮。”
艾吉奧愣了一下,接過蘋果,臉上的嬉笑收斂了一些,他看了看蘋果,又看了看雷恩認真的表情,最終點了點頭,小聲道:“…知道了。”
看著艾吉奧這次老老實實地啃著蘋果走遠,雷恩才無奈地搖搖頭。他轉身,朝著鎮廣場另一端走去,他還有自己的訓練任務。
廣場邊緣,靠近鎮子木柵欄的一片空地上,立著幾個磨損嚴重的木樁和草靶。這裡是鎮上民兵和像雷恩這樣的預備戰士日常訓練的地方。
雷恩脫下外麵的皮甲,露出裡麵被汗水浸透的亞麻襯衣,勾勒出結實勻稱的肌肉輪廓。他拿起一柄訓練用的雙手巨劍——對於大多數他這個年紀的青年來說顯得過於沉重了——穩穩地握在手中。
吸氣,沉肩,跨步,揮劍!
動作簡潔、高效,沒有任何花哨。巨大的劍身劃破空氣,發出沉重的嗚咽聲,然後精準地砍在木樁的舊傷痕上。
“砰!”
木屑微微飛濺。巨大的反震力順著手臂傳回,雷恩的身體隻是微微一頓,便化解了力道,緊接著又是第二劍、第三劍……
汗水很快從他的額頭滲出,順著棱角分明的臉頰滑落。他的眼神專注無比,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他的劍,以及那個需要被摧毀的木樁。每一次劈砍、每一次踏步、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堅韌。
他渴望變強。這種渴望深植於他的骨髓。作為一個同樣父母早逝,由鎮上的老兵“鐵盾”巴頓撫養長大的孩子,雷恩比誰都清楚力量的意義。在這邊境之地,力量意味著生存,意味著保護。他夢想成為一名強大的戰士,一名真正的傭兵,不僅僅是為了謀生,更是為了追尋某種屬於戰士的榮耀。
“動作太僵了!力量發自大地,經由腿、腰,再到手臂!不是光靠你的膀子力氣!”
一個洪亮的聲音在一旁響起。一個穿著半舊鎖子甲、腰間掛著長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他左腿有些微瘸,但眼神銳利如鷹,正是巡邏隊長,也是雷恩的養父和導師——巴頓。
雷恩停下動作,喘著氣,恭敬地行禮:“巴頓大叔。”
巴頓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思不靜。剛才艾吉奧那小子又惹事了?”
“一點小麻煩,解決了。”雷恩抹了把汗。
“那小子,機靈勁是有的,就是沒用對地方。”巴頓搖搖頭,隨即目光回到雷恩的劍上,“你的基礎很紮實,力量也夠,但缺了點什麼。缺一種…‘活’的感覺。劍是你手臂的延伸,不是一塊死鐵。再來!這次感受你的呼吸,感受腳步踩踏地麵的力量!”
在巴頓的嗬斥和指導下,雷恩再次投入枯燥而艱苦的訓練中。叮叮當當的敲擊聲和粗重的喘息聲,成為了廣場這一角新的伴奏。
與此同時,在鎮子的另一頭,靠近森林邊緣的一棟僻靜小屋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安靜得隻能聽到羽毛筆劃過羊皮紙的沙沙聲,以及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
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照亮空氣中微微浮動的塵埃。屋裡彌漫著淡淡的草藥清香和舊紙張的特有氣味。四壁書架高聳,塞滿了各種厚薄不一、皮質封麵的書籍,有些甚至用金屬包角,顯得古老而神秘。
莉娜·維瑟斯,鎮上的醫師兼草藥師索菲亞的學徒,正坐在窗邊的書桌前,聚精會神地閱讀著一本厚重的大部頭。她穿著樸素的亞麻長裙,一頭柔順的栗色長發用一根簡單的絲帶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專注的側臉。她的手指纖細,正小心翼翼地翻過一頁泛黃的紙張,上麵畫著複雜的星辰運行圖和一些難以理解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