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艾吉奧咋咋呼呼的聲音打破訓練場的沉悶,帶著一身水汽和掩飾不住的得意溜達過來時,塔隆剛剛劈完最後一根粗大的橡木段。巨大的柴斧刃口閃爍著寒光,被他輕鬆地扛在寬厚的肩上,腳下是堆積如山的、劈砍得整整齊齊的木柴。
塔隆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沉默的目光掃過艾吉奧。他注意到了艾吉奧發梢未乾的水跡,似乎比平時更匆忙的洗漱,以及…那小子看似張揚的步伐下,一絲極力隱藏的、不同尋常的興奮和細微的緊張。還有,他皮背心肩部一道不明顯的、新鮮的刮痕,以及他偶爾下意識揉捏左鎖骨的小動作。
塔隆的眉頭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這小子,上午又不知道跑哪兒野去了,而且恐怕不止是偷個蘋果那麼簡單。但他沒有開口詢問。塔隆的話很少,他更習慣於觀察。如果艾吉奧不想說,問也無用。他隻是默默地走到柴堆旁,開始將木柴壘放整齊。
“指點迷津?”雷恩停下練習,拄著訓練劍喘息,沒好氣地瞪了艾吉奧一眼,“你是又從哪裡‘指點’了彆人的錢袋吧?省省吧,我看你就是閒得慌。”
“嘿!雷恩大哥,你這話太傷人了!”艾吉奧誇張地捂住胸口,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我可是本著團結友愛、共同進步的精神來的!看你練得這麼辛苦,哥們兒我心裡難受啊!要不,我教你兩招…呃…如何靈活閃避的技巧?”他一邊說著,眼睛卻下意識地瞟向鎮口的方向,似乎在留意著什麼。
塔隆壘柴的動作沒有停,但艾吉奧這個細微的、帶著警惕的張望,被他看在眼裡。結合昨天夜裡的狼嚎和巴頓大叔增加的巡邏,塔隆那顆習慣於守護和警惕的心,微微沉了一下。這小子,恐怕惹了點什麼麻煩。
“謝了,你的‘技巧’還是留著自己用吧。”雷恩哼了一聲,重新舉起了劍,“我真想學的時候,會去找巴頓大叔‘請教’。”他特意加重了“請教”兩個字,顯然對上午的慘痛經曆記憶猶新。
艾吉奧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又湊到塔隆身邊:“大個子,下午有啥活兒需要幫忙不?價格好商量!”他試圖套近乎,或許也想找點事做,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突兀和…無所事事。
塔隆停下手中的活,看了艾吉奧一眼,搖了搖頭,言簡意賅:“沒了。”
他的活兒確實做完了。上午砍的柴,除了自家用的,大部分已經送到了老約翰的酒館和幾戶需要照顧的人家。這是他的日常,也是他生存的方式。他用汗水換取食物和住所,用這身力氣,默默地支撐著這個小鎮運轉的一部分。
艾吉奧討了個沒趣,撇撇嘴,終於消停下來,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樹樁上,看似無聊地晃著腿,但眼角的餘光依舊不時掃視著周圍。
塔隆不再理會他,專心地將木柴碼放成一座結實整齊的方垛。他的動作沉穩、精確,帶著一種獨特的力量感和節奏感,仿佛這不是枯燥的勞動,而是一種另類的修煉。每一塊木柴的擺放角度和位置都恰到好處,確保這垛柴火既穩固,又便於取用。
做完這一切,他抬起頭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開始西斜。
他走到訓練場邊,拿起一個巨大的、足夠普通人當澡盆用的木水桶,去井邊打了滿滿一桶水,然後一言不發地開始清洗手臂和臉上的汗水與木屑。冰涼井水衝刷著古銅色的皮膚和虯結的肌肉,升起淡淡的白汽。
雷恩依舊在刻苦練習,汗水濕透了他的後背,但他每一次揮劍,每一次步法移動,都比上午更加協調,帶著一股不屈不撓的狠勁。塔隆默默地看著,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認可。雷恩的努力和進步,他都看在眼裡。這個少年,有著成為真正戰士的潛質。
莉娜從索菲亞醫師的小屋方向走了過來,懷裡抱著幾包配好的藥材,似乎是給某戶人家送去的。她看到訓練場上的雷恩和塔隆,以及坐在一邊的艾吉奧,微微點頭示意,臉色似乎比平時蒼白一點,眼神中帶著一種思索和淡淡的疲憊,但依舊清澈。
塔隆對她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安靜的女孩有著不同於常人的敏銳和善良,她調配的藥膏治愈過許多鎮民,也包括他某次砍柴時不慎留下的深可見骨的傷口。她是這個小鎮安靜運轉的另一部分。
艾吉奧看到莉娜,眼睛一亮,跳起來想湊過去說什麼,但莉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隻是禮貌地笑了笑,便抱著藥包匆匆向鎮子另一邊走去。
小鎮似乎又恢複了往常的節奏,勞作、訓練、生活。但塔隆能感覺到,那平靜表麵下的暗流。巴頓大叔增加的巡邏,鎮民們交談時壓低的聲音和眼神裡藏不住的憂慮,昨夜異常的狼嚎,還有…艾吉奧這小子明顯有心事的狀態。
一種沉甸甸的責任感,如同他扛起的木柴,壓在他的肩頭。他享受這種平靜,也願意用一切去守護這種平靜。
他洗完手,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回家或是去酒館吃點東西,而是扛起了他那柄巨大的柴斧。斧刃被他打磨得極其鋒利,在夕陽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澤。這既是他謀生的工具,也是他守護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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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兒?塔隆。”雷恩停下練習,喘著氣問道。他注意到塔隆拿起了斧頭,而不是像往常一樣結束工作。
塔隆腳步停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雷恩和艾吉奧,簡短地說:“巡一圈。”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他所說的“巡一圈”,自然不是像巡邏隊那樣沿著既定路線行走,而是指鎮子外圍,特彆是靠近森林的那些容易被忽視的角落和小路。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一種無聲的、獨自承擔的守望。
艾吉奧眨了眨眼,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沒開口,隻是看著塔隆高大的背影沉默地走向鎮子邊緣。
雷恩看著塔隆離去,似乎明白了什麼,用力點了點頭:“小心點!”
塔隆沒有回頭,隻是舉起一隻大手揮了揮,示意知道了。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那寬闊的背影,仿佛能擋住一切來自荒野的危險。
塔隆的步伐沉穩而有力,踩在土地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他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地,而是憑借著一種近乎本能的直覺和對小鎮周邊地形的了如指掌,沿著鎮外緣行走。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掃過每一處灌木叢,每一片樹林的邊緣,每一處可能隱藏危險的地形起伏。他的耳朵捕捉著風帶來的每一種聲音:鳥類的啼鳴、昆蟲的振翅、小獸跑過草叢的窸窣聲…任何不和諧的異響,都難以逃過他的感知。
他首先檢查了西南方向,昨夜狼嚎傳來的區域。那裡的木柵欄已經被巡邏隊加固過,新打的木樁深深砸入地麵,看起來牢固了不少。塔隆伸出大手,用力推了推,測試著它們的穩固性。他又仔細檢查了柵欄外的地麵,俯下身,仔細觀察著泥土和落葉。
很快,他濃密的眉毛擰緊了起來。
地上有一些模糊的爪印,比普通的野狼更大、更深刻,而且分布淩亂,顯示出昨夜附近確實有狼群在不安地徘徊,數量似乎還不少。他甚至在一處鬆軟的泥地上,發現了一小撮灰黑色的、堅硬的毛發。
塔隆撿起那撮毛發,在指尖撚了撚,又放到鼻尖嗅了嗅。一股野性的腥膻氣息。這不是狗毛。而且,這毛發的手感…似乎過於堅硬粗糙了些。
心中的警惕又提升了一級。他繼續沿著柵欄緩慢行走,如同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
忽然,他的目光被遠處靠近森林邊緣的一小片被踩倒的草叢吸引。那裡並非巡邏隊通常經過的路線。
他立刻邁步走去,腳步放得更輕,龐大的身軀在此刻顯得異常靈敏。靠近後,他蹲下身,仔細查看。
這裡的痕跡更加清晰!不止有狼的爪印,還有…人的腳印!而且是三個不同的腳印!腳印很深,說明來人體重不輕,步伐跨度很大,顯示其行動敏捷。腳印的方向是朝著森林深處而去的,但來的方向卻有些模糊,似乎是從鎮子東邊繞過來的?
塔隆的心沉了下去。不是普通的野獸窺伺?還有人在這敏感時期鬼鬼祟祟地出現在鎮外?他們想乾什麼?和狼群的異動有關嗎?
他伸出粗壯的手指,仔細測量、比對著那幾個人的腳印大小和深淺,將它們牢牢刻在腦子裡。他又觀察了一下周圍被碰斷的草莖和灌木枝條,判斷出這三人離開的時間應該不算太長,大概就在今天上午。
他站起身,目光銳利地掃向森林深處,那裡樹木參天,光線昏暗,仿佛隱藏著無數秘密。他沒有貿然深入追蹤。獨自進入森林追蹤不明底細的三人,並非明智之舉。他需要先把情況告訴巴頓大叔。
但就在他準備轉身返回鎮子時,一陣極其微弱、卻被風精準送來的聲音,讓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那不是風聲,不是鳥叫,也不是尋常動物的聲響。
那是一種壓抑的、痛苦的嗚咽聲,夾雜著某種粗糙的喘息和…利齒啃咬骨頭的細微摩擦聲!
聲音的來源,就在左前方不遠處,一片茂密的荊棘叢後麵!
塔隆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冰冷和銳利!他輕輕放下了肩上的柴斧,沒有發出一絲聲響,然後從後腰抽出了一柄短柄的、刃口厚實的獵刀——這更適合在密林和近距離搏殺中使用。
他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巨熊,弓起身子,利用樹木和灌木的陰影,悄無聲息地向聲音來源地摸去。他的動作與他龐大的體型完全不符,輕盈得如同林間的霧氣。
撥開最後一道遮擋視線的枝葉,眼前的景象讓塔隆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一片林間空地上,一幕血腥而殘酷的景象正在上演!
三頭體型異常碩大、毛色灰黑、獠牙外露的惡狼,正在瘋狂地撕扯著一隻已經被開膛破肚的成年雄鹿!鹿顯然剛剛斷氣不久,鮮血染紅了地麵的青草和落葉,內臟被拖得到處都是,空氣中彌漫著濃重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那三頭狼的體型遠超塔隆見過的任何同類,它們的眼睛閃爍著一種不正常的、嗜血的暗紅色光芒,撕咬獵物時展現出的力量和凶殘程度也遠超尋常!其中一頭狼甚至抬起頭,喉嚨裡發出威脅性的低吼,嘴角滴落的唾液竟然帶著一絲詭異的渾濁綠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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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普通的森林狼!
而更讓塔隆心頭巨震的是,在狼群和鹿屍的側後方,靠近一棵大樹的根部,有一個小小的、正在瑟瑟發抖的身影!
那是一個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小女孩!她穿著沾滿泥土的粉色小裙子,懷裡緊緊抱著一隻破爛的布娃娃,小臉嚇得慘白,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卻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不敢發出太大的哭聲。她顯然是嚇壞了,蜷縮在樹根下,小小的身體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
她是怎麼跑到這麼遠、這麼危險的地方來的?!看管她的大人呢?!
那三頭惡狼顯然已經發現了她!對於狼群而言,一隻死鹿和一個鮮活的、毫無反抗能力的“獵物”,誘惑力是完全不同的!其中一頭體型最大的、額頭上有一道猙獰舊疤的頭狼,已經停止了撕咬鹿屍,它轉過頭,那雙嗜血的紅色眼睛,已經死死地鎖定了那個小女孩!它沾滿鮮血和唾液的鼻吻抽動著,似乎是在嗅探著空氣中恐懼的甜美氣息。
它低伏下身體,肌肉繃緊,發出了進攻前最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吼聲!另外兩頭狼也停止了進食,抬起頭,紅色的目光同樣投向了小女孩。
危機一觸即發!下一刻,它們就會撲向那個可憐的孩子!
沒有任何思考!沒有任何猶豫!
守護的意誌如同火山般在塔隆胸中轟然爆發!平日裡所有的沉默、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平靜,在這一刻儘數化為最原始、最狂暴的保護欲!
他絕不允許任何東西,在他眼前傷害這個小鎮的孩子!絕不!
“吼——!!!”
一聲如同驚雷般的暴吼,猛地從塔隆的胸腔中炸響!這吼聲完全不似人聲,充滿了狂暴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威懾,瞬間震動了整片林地!
那三頭正準備撲向小女孩的惡狼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吼聲嚇得渾身一顫,動作猛地一僵,齊刷刷地扭頭看向聲音來源!
就在它們轉頭的瞬間!
塔隆動了!
他龐大的身軀如同從林間陰影中撲出的洪荒巨獸,帶著一往無前的狂暴氣勢,猛地衝向了那頭距離小女孩最近的頭狼!他的速度在短時間內爆發到了極致,沉重的腳步踩在地麵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仿佛地麵都為之震顫!
幾乎在衝出的同時,他粗壯的右臂猛地向後揚起,然後竭儘全力向前揮出!
那柄厚重的短柄獵刀化作一道肉眼難以捕捉的灰暗流光,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投石器射出的巨石,精準無比地射向那頭頭狼的脖頸!
飛斧刀)投擲!這是邊境居民和樵夫們賴以生存的絕技之一!而由塔隆這樣的力量施展出來,其威力堪稱恐怖!
那頭頭狼顯然也極其凶悍,在千鈞一發之際試圖向側麵跳躍閃避!
但塔隆的投擲太快太猛!而且預判了它的閃避方向!
噗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利器切入肉體的悶響!
獵刀未能完全命中脖頸要害,卻狠狠地紮進了頭狼的肩胛部位,幾乎齊根沒入!巨大的衝擊力帶著那頭近百斤重的惡狼向後翻滾了出去,發出一聲淒厲痛苦的慘嚎,鮮血瞬間從傷口噴湧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