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的命令清晰而堅決:停止對“暗影之刃”的一切調查。這個決定像一塊沉重的寒鐵,壓在“晨風之誓”每個成員的心頭,既是保護,也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無力感。明知黑暗中潛伏著致命的毒蛇,卻隻能蜷縮起來,祈禱它不會注意到自己,這種感覺對於一群懷抱熱血和正義感的年輕人來說,並不好受。
接下來的兩天,小隊的氣氛異常沉悶。他們仿佛又回到了剛抵達王都時那種小心翼翼的狀態,甚至更加謹慎。莉娜不再前往魔法工會,儘管內心對莫甘娜大師的安危和凱爾森大師的處境充滿擔憂,但她深知此刻任何不必要的舉動都可能帶來滅頂之災。她將自己關在旅店房間裡,強迫自己沉浸在魔法理論的書籍中,試圖用複雜的咒文模型和魔力流轉規律來麻痹那顆焦躁不安的心。然而,書頁上的符號常常變得模糊,耳邊似乎總回蕩著那禿頂醉漢帶著驚恐的囈語——“暗影之刃”。
塔隆的訓練更加刻苦,甚至帶著一種自毀般的傾向。沉重的盾牌一次次撞擊著旅店後院那棵孤零零的老樹,發出沉悶的巨響,木屑紛飛。他的肌肉賁張,汗水如雨,仿佛要將所有的不安、憤怒和憋屈都通過這純粹的體力消耗宣泄出去。隻有在這種極限的疲憊中,他才能暫時忘卻那如影隨形的威脅感。
索菲亞則默默地將更多精力投入到藥劑的準備中。她清點了小隊所有的物資,將治療藥水、解毒劑、體力補充藥劑分門彆類放在最容易取用的位置,又利用手頭有限的材料,配製了幾種效果更猛烈的應急興奮劑和麻痹毒素。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像是在進行一種無聲的儀式,用她自己的方式,為可能到來的風暴準備救生索。
艾吉奧表麵上看是最平靜的一個。他遵從雷恩的指示,沒有再踏入“漏底酒杯”那樣龍蛇混雜的險地,也沒有試圖去尋找那個名叫“老傑克”的醉漢。大部分時間,他隻是在旅店附近漫無目的地閒逛,或是坐在市場邊的台階上,看著人來人往,像是一個無所事事的落魄青年。但他的眼睛,那雙總是帶著幾分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卻像最精密的鷹眼術鏡片,銳利地掃描著周圍的一切。他記下陌生麵孔出現的頻率,留意是否有重複出現的、不協調的視線,感知著空氣中任何一絲微小的惡意波動。他是小隊伸向外界的觸須,雖然收縮了回來,卻保持著最高級彆的警覺。
雷恩坐鎮中樞,如同風暴眼中最冷靜的那一點。他統籌著全局,分析著艾吉奧帶回的看似零碎的信息,試圖從中拚湊出潛在的威脅等級。他反複推演,如果“暗影之刃”真的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對方會采取何種手段?是雷霆萬鈞的暗殺,還是更加隱秘的監視和試探?王都錯綜複雜的勢力格局,哪些可能成為他們的庇護所,哪些又可能落井下石?他的大腦如同一張高速運轉的戰略沙盤,推演著各種可能性和應對方案。他清楚地知道,作為隊長,他的任何一個決策失誤,都可能將整個團隊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然而,命運的詭譎之處在於,它往往在你最不想惹麻煩的時候,將麻煩毫不客氣地砸到你的臉上。
第三天傍晚,天色剛剛擦黑,王都各處開始點亮星星點點的燈火。艾吉奧像前幾天一樣,在旅店附近兜了一圈,確認沒有異常後,準備返回“尋路者旅店”向雷恩彙報。他選擇了一條相對僻靜但並非無人的小路,這樣可以避免完全暴露在空曠地帶,也能借助零星的行人作為掩護。
就在他經過一個賣廉價陶器的小攤,目光習慣性地掃過身後時,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個身影,一個穿著深灰色、幾乎與暮色融為一體的普通粗布外套的身影,在他眼角餘光中一閃而過。那個身影在他回頭查看的瞬間,極其自然地側身蹲下,假裝係鞋帶,動作流暢得沒有一絲煙火氣。
如果是普通人,或許隻會將其當作一個巧合。但艾吉奧不是普通人。他是艾吉奧,是從街頭摸爬滾打中練就了野獸般直覺的潛行者。就在那一瞬間,他捕捉到了至少三個不協調的點:第一,那人的“係鞋帶”動作,與他整體的行進節奏有微不可查的脫節;第二,在那人蹲下之前,艾吉奧明確感覺到一道目光曾短暫地聚焦在自己的背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艾吉奧記得這個身影——大約在半條街之前,他曾在一個賣烤餅的推車旁瞥見過這個灰色的輪廓,當時並未在意,但現在,它再次出現了。
一次是巧合,兩次,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期,就絕不是巧合。
艾吉奧的血液仿佛瞬間冷卻了下來,但大腦卻異常清醒。他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加快速度,甚至沒有再多看那個方向一眼。他維持著原有的節奏,甚至故意顯得有些懶散,仿佛對潛在的危險毫無察覺。但他全身的肌肉已經悄然繃緊,感官提升到了極致。他不能直接返回旅店,那會將致命的危險引向同伴。他必須確認對方的意圖,並且設法擺脫,或者……反過來摸清對方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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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改變了原本返回旅店的路線,開始朝著王都更加複雜、巷道縱橫交錯的舊城區方向走去。他的步伐依舊不緊不慢,但選擇的路徑開始變得曲折,時而穿過熱鬨的小集市,利用人群短暫遮蔽視線,時而拐入昏暗無人的小巷,測試對方的跟蹤距離和技巧。
身後的“尾巴”非常專業。他或者她?艾吉奧無法確定性彆)始終保持著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眼丟,又不會靠得太近引起警覺。他極其善於利用環境掩護,時而混入人群,時而隱入建築物的陰影,偶爾還會進行短暫的交替換位艾吉奧隱約察覺到似乎有另一個氣息在遠處協同,但無法鎖定),顯示出這是一個訓練有素、精通追蹤與反追蹤技巧的團隊作業。
對手的水平越高,艾吉奧的心就越沉。這幾乎印證了他最壞的猜測——他們確實被盯上了,而且是被極其難纏的角色盯上了。是“暗影之刃”嗎?還是其他勢力?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僅僅是監視,還是已經在尋找下手的機會?
舊城區的巷道如同迷宮,年久失修的石板路坑窪不平,兩旁是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簡陋民居,窗戶中透出昏暗的燈光,空氣中彌漫著潮濕、黴變和各種生活氣味混合的複雜味道。這裡是陰影與秘密的溫床,既是躲避追蹤的理想之地,也是發動襲擊的完美獵場。
艾吉奧決定冒一個險。他加快腳步,閃入一條尤其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的黑暗小巷。巷子深處堆滿了廢棄的雜物和垃圾,儘頭是一堵高牆,看似一條死路。他利用對地形的熟悉這幾天的閒逛並非全無用處),在雜物堆中找到一個極其隱蔽的凹陷處,像融入陰影的墨點般悄無聲息地蜷縮了進去,同時屏住了呼吸,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他要在這裡,確認追蹤者的數量和確切位置,甚至,如果可能的話,抓一個“舌頭”。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巷口外的市井喧囂仿佛被一層無形的薄膜隔絕,顯得遙遠而模糊。巷子內一片死寂,隻有老鼠在垃圾堆中穿梭的窸窣聲和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鼓噪。艾吉奧的耐心如同最老練的獵人,他調動起所有的感知,捕捉著空氣中最細微的波動。
來了。
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像是貓爪落在柔軟的泥土上,幾乎微不可聞。一個身影出現在巷口,沒有立刻進來,而是謹慎地觀察著巷內的環境。正是那個穿著深灰色外套的跟蹤者。他從略顯纖細的輪廓看,可能更偏向男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臉上似乎做了簡單的偽裝,看不真切容貌。
跟蹤者在巷口停留了數秒,似乎在判斷艾吉奧是藏了起來,還是通過某種他不知道的方式離開了。最終,他似乎認定目標藏匿在巷內,開始小心翼翼地向內移動。他的動作輕盈而敏捷,每一步都落在最穩固的位置,避免發出聲響,右手看似隨意地垂在身側,但艾吉奧敏銳地注意到,那隻手的姿勢隨時可以探向腰際或靴筒——那裡肯定藏著武器。
艾吉奧像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連目光都收斂起來,隻用眼角的餘光和聽覺鎖定著對方的接近。十步,五步,三步……跟蹤者已經越過了雜物堆,接近了艾吉奧藏身的凹陷處。就在對方的目光即將掃過這個角落的瞬間——
動若脫兔!
艾吉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陰影中彈射而出,沒有一絲預兆。他選擇了最直接、最快速的近身突襲,目標是對方持武器的右手手腕和支撐腿的膝關節!他需要瞬間製服對方,不能給其呼救或反抗的機會!
然而,跟蹤者的反應快得超乎想象!
就在艾吉奧發動攻擊的刹那,跟蹤者仿佛背後長眼一般,身體以一種違背常理的柔韌度向側麵猛地一旋,同時左臂如鞭子般抽出,格向艾吉奧擒拿手腕的攻擊,右腿則迅捷抬起,用小腿脛骨硬生生擋住了踢向膝關節的一擊!
“啪!砰!”
兩聲短促而沉悶的肉體撞擊聲在狹窄的巷道內響起。艾吉奧感覺自己的手腕像是撞在了一根堅硬的鐵棍上,而小腿處的阻擋更是讓他眉頭微皺。對方的力量和反應速度,絕對達到了高階戰士或者專業殺手的水平!
一擊不中,艾吉奧毫不停留,借著碰撞的反作用力向後小跳半步,拉開些許距離,雙手已然摸向了腰間的匕首。而跟蹤者也徹底轉過身,麵對著艾吉奧,那雙在陰影中閃爍著冷光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驚慌,隻有一種冰冷的、如同評估獵物般的專注。他緩緩從腰後抽出了一對不過小臂長短、黝黑無光、似乎能吸收光線的短刺。武器一出,一股陰寒的殺氣頓時彌漫開來。
“你是誰?”艾吉奧壓低聲音,用通用語厲聲問道,試圖從對方口中套出一點信息。
跟蹤者沒有回答,隻是微微伏低身體,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回答艾吉奧的,是巷子口傳來的另一個輕微的腳步聲!又一個身影堵住了出口,同樣穿著深灰色的衣物,手持類似的短刺,形成了前後夾擊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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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有同夥!艾吉奧的心沉到了穀底。一對二,在這種狹窄環境下,麵對兩個身手不凡、配合默契的專業人士,他的勝算極低。
不能纏鬥!必須突圍!
艾吉奧當機立斷,放棄了抓活口的想法。他的目光飛快地掃過周圍環境,瞬間製定了突圍路線。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作勢要攻擊麵前的跟蹤者,但在對方嚴陣以待的瞬間,他卻猛地向側麵的牆壁蹬去,身體在空中靈活一轉,雙腳在牆壁上連踏兩步,試圖從側麵翻越那個堆滿雜物的角落,跳到另一條相鄰的巷道!
這是非常高難度的立體機動,需要對身體控製達到極致。艾吉奧有信心憑借這一手擺脫大多數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