縫合行屍的殘骸如同被撕碎的破布娃娃,散落在散發著濃烈惡臭的泥地上。那些扭曲的肢體和縫合線斷裂處,正冒著絲絲縷縷粘稠的黑色煙氣,仿佛有生命的陰影在掙紮著消散。空氣中彌漫著詛咒能量消散後特有的刺鼻酸味,混合著皮肉被聖光灼燒後的焦糊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甜膩與腐敗交織的味道。戰鬥的短暫勝利並未在“晨風之誓”小隊成員心中帶來絲毫輕鬆,反而像一塊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蒙上了更深的陰影。索菲亞發現的那枚不斷汲取周圍光線的“虛空碎片”,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不僅是漣漪,更是驚濤駭浪。暗影議會的手筆遠比他們想象的更瘋狂——他們不僅在死亡沼澤進行著褻瀆生命的巫毒儀式,竟然還在此地建立了一個隱秘的傳送節點!這意味著他們的滲透範圍和活動能力遠超之前的任何預估,其危險程度已呈幾何級數上升,如同一張正在悄然張開、覆蓋整個大陸的黑暗蛛網。
“必須找到那個祭壇!立刻!”雷恩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迫。放任這樣一個邪惡據點和潛在的傳送門存在,後果不堪設想。這不僅關乎他們五人能否安全離開這片吞噬生命的沼澤,更關乎整個大陸未來可能麵臨的、源自無儘虛空的威脅。“艾吉奧,還能追蹤到能量源頭的方向嗎?”他的目光投向倚靠著枯樹的盜賊,眼中帶著詢問,也帶著期望。
艾吉奧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額角滲出的冷汗混合著泥汙,但他那雙屬於頂尖盜賊的眼睛,已經恢複了銳利和冷靜。他強忍著腿傷傳來的陣陣撕裂痛感和體內毒素殘留的、如同細針攢刺般的麻癢,閉上眼睛,全力調動起那超越常人的感知天賦。空氣中,那微弱卻如同蛛絲般清晰的邪惡能量流向,被他一點點捕捉、梳理——剛剛被摧毀的巫毒儀式殘留的波動餘燼,縫合行屍湧來時在環境中留下的汙穢痕跡,以及那枚“虛空碎片”隱隱散發出的、指向源頭的空間畸變感……數條無形的、帶著冰冷惡意的絲線,在濃得化不開的迷霧深處交織、纏繞,最終都頑固地指向同一個方位。
“能感覺到……在那邊。”艾吉奧猛地睜開眼,精準地指向東北方。那片區域的霧氣顏色明顯與其他地方不同,更深沉,更粘稠,隱隱泛著一種不祥的、仿佛淤傷般的紫黑色光澤,“能量很凝聚……不像之前那樣散逸。而且……有很強的‘界域’感,像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刻意封鎖和隱藏了起來,形成了一個獨立的領域。”
“界域?”莉娜強忍著過度施法和精神衝擊帶來的陣陣頭疼,努力集中幾乎要渙散的精神,“是某種高階的空間屏蔽法術?還是……利用自然環境布置的大型幻陣?”
“更像是後者。”艾吉奧凝神感知,指尖無意識地在空中劃動著能量流動的軌跡,“能量的根基與沼澤本身的死氣、淤積的瘴氣結合得非常緊密,渾然天成,不像純粹由魔法構造而成的屏障。它利用了整個沼澤的‘勢’……我們需要找到這個‘勢’的‘節點’,或者能量流動自然形成的‘縫隙’,才能悄無聲息地進去。硬闖,隻會打草驚蛇。”
事不宜遲,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讓暗影議會的計劃更進一步。索菲亞從隨身攜帶的、已經癟下去不少的煉金包裡,取出最後幾瓶閃爍著微光的提神藥劑和加強版的抗毒片劑,分發給眾人。塔隆低吼一聲,用撕下的、沾滿汙血的衣襟和附近找到的、極具韌性的暗色藤蔓,將殘存的半截斧刃牢牢綁在一根粗壯異常的黑木棍上,做成了一把簡陋但看起來勢大力沉的臨時戰斧,揮舞間帶著破風聲。莉娜則抓緊這寶貴的時間,利用那些珍貴的黑色淨化岩石研磨成的粉末,在地麵上快速布置了一個微小的、僅能容納一人站立的臨時淨化法陣,讓每個人輪流站進去,驅散身上沾染的、可能引來麻煩的詛咒氣息。
準備就緒,這支傷痕累累、疲憊不堪卻意誌堅定的隊伍,再次義無反顧地踏入了更加濃稠、更加危險的迷霧之中。艾吉奧憑借盜賊對能量流動和物理陷阱的敏銳直覺在前引路,他的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小心翼翼,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精準地避開那些能量波動異常紊亂、如同陷阱觸發器般閃爍的區域。雷恩緊隨其後,手中的“破曉”低垂,劍身那原本璀璨的金色微光此刻完全內斂,如同蓄勢待發、將全部力量凝聚於一點的獵豹,隻待致命一擊的時刻。塔隆、莉娜和索菲亞呈一個鬆散的扇形跟在後麵,每個人都屏息凝神,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任何一絲風吹草動,武器和法杖緊握在手,肌肉緊繃。
越是向艾吉奧指引的方向深入,周圍的環境就變得越是詭異和駭人。那些枯死的樹木形態變得更加扭曲怪誕,仿佛在無儘的痛苦中掙紮凝固,樹皮上開始出現自發形成的、類似巫毒符文的天然扭曲紋路,這些紋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散發著微弱卻持續不斷的邪惡波動。地麵的泥沼顏色變得如同墨汁般深黑粘稠,踩上去的吸力更強,不時有巨大的、如同瀕死心臟般緩慢而有力搏動的氣泡從深處冒出,“啵”的一聲破裂時,散發出的不再是單純的腐臭,而是一種令人頭暈目眩、帶有神經麻痹效果的腥甜氣味。周圍的霧氣中開始夾雜著低沉的呢喃和若有若無的、仿佛來自幽冥的哭泣聲,這些聲音並非通過耳朵,而是直接作用於人的精神海,頑固地試圖勾起每個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絕望與負麵記憶。即使是服用了強效抗毒藥劑,眾人也感到一陣陣強烈的惡心、暈眩和心悸,仿佛靈魂都被這片土地汙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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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心神!是持續性的精神侵蝕!”莉娜低聲喝道,聲音因竭力維持法術而有些顫抖。她勉力撐起一個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精神護盾,如同一個透明的肥皂泡,勉強將小隊成員籠罩其中。但這個脆弱的護盾在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負麵能量衝擊下劇烈波動,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破裂。
突然,走在最前麵的艾吉奧猛地停下腳步,舉起握拳的右手,打了一個極其嚴厲的警戒手勢。眾人立刻停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前方,原本就濃稠的霧氣出現了一道肉眼可見的、如同高溫下扭曲空氣或水波般蕩漾的“邊界”。這道邊界仿佛一堵無形的牆壁,邊界之內,霧氣的顏色深邃得如同化不開的墨汁,幾乎化為實質般的墨黑色,視線完全被阻擋,連聲音似乎靠近都會被吞噬,死寂得令人心慌。
“就是這裡了。”艾吉奧的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到什麼,“能量屏障很強,結構非常穩固,硬闖不僅會觸發警報,很可能還會遭到強烈的能量反噬。”
他像最耐心的獵人,匍匐在陰影中,仔細尋找著獵物的破綻。他的目光銳利如鷹,仔細審視著屏障表麵那幾乎不可察覺的能量流動紋路。片刻後,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指向屏障底部一處靠近渾濁水麵的地方:“那裡!能量流動有細微的、周期性的間歇波動,像是……某種體型較大的水生生物為了進出,長期摩擦擠壓造成的自然縫隙!雖然很短暫,每次隻出現不到兩秒,但足夠我們利用!”
機會稍縱即逝!雷恩當機立斷:“艾吉奧,找準時機帶我們進去!塔隆,準備應對任何可能從水裡或屏障後衝出來的東西!莉娜,索菲亞,跟緊,不要掉隊!”
所有人屏住呼吸,心臟幾乎跳到嗓子眼,緊緊盯著那道無形的屏障和艾吉奧指示的位置,等待著那決定性的瞬間。當艾吉奧感知到能量波動再次出現那細微的衰減,低喝一聲“就是現在!”時,五人如同五支離弦之箭,緊貼著散發著惡臭的水麵,以自己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一個接一個地魚貫衝過了那道短暫存在的能量縫隙!
穿過屏障的瞬間,仿佛跨入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充滿褻瀆與死寂的世界。一股強大的空間轉換感襲來,輕微的眩暈之後,眼前的景象讓所有經驗豐富的冒險者都倒吸一口冷氣,連呼吸都為之停滯。
屏障之內,是一片相對開闊的、被一圈格外高大扭曲的黑色枯林如同圍牆般環繞起來的圓形水域,仿佛一個天然的角鬥場。水域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座完全由慘白獸骨、漆黑怪木和暗綠發亮淤泥壘砌而成的、約有三層樓高的巨大祭壇!祭壇呈不規則的階梯式金字塔形,每一層都密密麻麻地鑲嵌著無數空洞的骷髏頭,有人類的,也有各種沼澤生物的,它們空洞的眼窩中統一燃燒著幽綠色的鬼火,搖曳不定,如同無數雙窺視著闖入者的邪惡眼睛。祭壇的頂端,是一個由一具巨大無比的恐爪鱷頭骨和無數如同巨蟒般扭曲的漆黑樹根盤繞而成的王座,王座上空無一人,卻自然散發著一種令人靈魂戰栗、幾乎要跪伏下去的沉重威壓。
祭壇的基座深深浸泡在墨黑色的水潭中,水麵上漂浮著大量動物和……許多明顯屬於人類的、殘破不堪的骸骨,有些上麵還掛著尚未完全腐爛的皮肉。幾條水桶粗細、披著厚重墨綠色鱗甲、頭上長著一隻慘白獨角的怪蛇,正慵懶地纏繞在祭壇底座的骨柱上,它們冰冷的豎瞳機械地掃視著水麵,分叉的舌頭不時吞吐,感知著空氣中的震動。空氣中彌漫著濃鬱到幾乎化不開的甜膩血腥味、某種刺鼻草藥燃燒產生的辛辣煙氣,以及一種古老、邪惡、如同實質般沉甸甸的褻瀆氣息,壓迫著每個人的神經。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祭壇周圍的泥濘空地上,整齊地跪伏著數十個身影!他們皮膚呈深褐色,身上有著腐爪部落特有的爪形紋身——正是那些生性凶悍、排外的沼澤土著居民!但此刻,這些本該是沼澤主人的戰士,卻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提線木偶,朝著祭壇頂端的空洞王座行著五體投地的大禮,口中反複吟唱著音調古怪、音節扭曲、充滿了狂熱崇拜與深入骨髓恐懼的戰栗禱文。他們的眼神完全空洞,臉上帶著一種被徹底奴役、喪失自我後的麻木與令人心寒的虔誠。
而在祭壇正前方,水潭的邊緣,三個穿著深紫色鑲黑邊鬥篷、臉上塗滿詭異油彩和符號的身影,正圍成一個標準的三角形,進行著某種邪惡的儀式。他們手中揮舞著鑲嵌著小型骷髏頭的法杖,地上用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和某種閃爍著磷光的黑色粉末,畫著一個複雜無比、並且邊緣在不斷蠕動變化的法陣。法陣中央,懸浮著幾塊大小不一的“虛空碎片”,它們如同貪婪的黑洞,吞噬著周圍的光線,並散發出極不穩定的空間波動,這些波動與祭壇本身散發出的邪惡力量產生著強烈的共鳴,使得祭壇周圍的空氣都呈現出一種扭曲的視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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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暗影議會的祭司!他們果然在這裡!
“他們在穩定和擴大傳送點!”索菲亞瞬間明白了眼前景象所代表的可怕意義,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憤怒而微微顫抖,“利用這些虛空碎片作為坐標和能量導管……同時,他們在抽取這些土著居民的生命力和靈魂作為維持儀式的祭品和能源!”她能看到,那些跪伏的土著身上,正有絲絲縷縷近乎透明的能量流,被強製抽離,彙入地上的法陣,再注入祭壇和虛空碎片之中。
就在這時,祭壇上那個站在三角陣型頂點、似乎是主持者的祭司,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不屬於此地的氣息,猛地轉過頭!鬥篷的陰影下,露出一雙沒有絲毫眼白、完全如同深淵般漆黑的瞳孔,那目光如同冰冷的毒針,精準無比地鎖定了剛剛潛入、還未來得及在骨林邊緣找到完全隱蔽處的雷恩五人!
“入侵者!褻瀆聖域者,死!”一聲尖銳刺耳、完全不像人類喉嚨能發出的嘶吼,從那名祭司口中爆發出來,如同警報般響徹這片封閉的空間!
“吼——!”
仿佛接到了無聲的命令,纏繞在祭壇底座骨柱上的那幾條獨角怪蛇猛地昂起布滿鱗片的頭顱,發出令人牙酸的嘶鳴,粗壯的身軀靈活地躍入墨黑色的水潭,如同數支離弦的利箭,破開水麵,疾速向五人所在的位置射來!同時,那些原本跪伏在地的腐爪部落居民也如同被同一根線牽動的木偶,動作僵硬卻迅捷地站起身,拿起身邊的骨矛、淬毒吹箭和粗糙的石斧,他們的眼中原本的空洞被一種狂亂的紅光所取代,發出完全不似人聲的、混雜著痛苦與暴戾的咆哮,從四麵八方如同潮水般包圍過來!
瞬間,僅僅是一瞬間,“晨風之誓”小隊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境!前方是強大的暗影祭司和恐怖的水生怪蛇,後方是被精神控製的、數量眾多的沼澤土著大軍!他們被徹底包圍在這片褻瀆之地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