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州城。
北地蕭瑟的寒風,刮過斑駁的城牆,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袁崇煥按著腰間的佩劍,站在城樓之上,目光如鐵,望向城外那一片沉寂的曠野。
他的身後,是剛剛抵達,同樣疲憊不堪的關寧鐵騎。
人馬雖然困乏,但那股百戰餘生的悍勇之氣,卻如同一柄柄出了鞘的利刃,讓整個薊州城的守軍都感到一種莫名的心安。
“督師,斥候已經派出三輪,方圓三十裡,未見建奴大軍蹤跡。”副將祖大壽快步上前,聲音裡帶著一絲困惑,“隻有些許遊騎的馬糞,看樣子,他們確實來過。”
袁崇煥沒有回頭。
他一把抓過城牆上的一個鐵火盆,湊近自己那張被風霜刻滿了痕跡的臉。
火光映照下,他的雙眼布滿了血絲,嘴唇乾裂,胡茬堅硬如鐵。
自從接到後金入關的消息,他已經超過五天五夜沒有合眼。
“他們會來的。”
袁崇煥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皇太極不是蠢貨,他知道薊州是通往京師的最後一道屏障。”
“他若想取京師,必先拔掉我這顆釘子。”
他立刻開始接管城防,調兵遣將,分派任務。
關寧軍的精銳被布置在最關鍵的城段,火炮被推上城牆,滾木礌石堆積如山。
整個薊州,在短短半天之內,就從一個普通的邊鎮,變成了一座戒備森嚴、殺氣騰騰的戰爭堡壘。
所有人都相信,一場慘烈的攻防血戰,即將在此地爆發。
袁崇煥在等待。
他等待著皇太極的大軍,出現在地平線上。
……
同一時間,薊州城東三十裡外,一處隱蔽的河穀內。
後金大營,帥帳之中。
皇太極身前的炭火燒得正旺,他手中捧著一碗滾燙的馬奶茶,神態悠閒,與薊州城內的緊張氣氛形成了天壤之彆。
“大汗,袁崇煥已經入薊州,城中防備森嚴。”
代善、莽古爾泰、阿濟格等一眾八旗旗主、貝勒,分列兩側,神情各異。
剛剛在遵化吃了大虧的阿濟格,臉上還帶著未消的驚悸與憤恨。
“大汗!那支黑甲騎兵來路不明,戰力極其恐怖!末將以為,當暫避其鋒,查明其來路再做打算!”
他將在遵化城外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尤其是那聞所未聞的火槍,以及刀槍不入的黑色鎧甲,讓在場的八旗貴胄們,無不色變。
皇太極聽完,隻是平靜地呷了一口茶。
“一支孤軍罷了。”
他緩緩開口,聲音裡聽不出喜怒。
“能擊潰你,說明其戰力確實不俗。但一支奇兵,改變不了大局。”
他的目光,掃過地圖上“薊州”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深邃的弧度。
“袁崇煥,是條好狗。”
“他以為我會去啃他這塊硬骨頭。”
皇太極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從薊州城的旁邊,劃過一條弧線,直指西邊的通州。
“但他忘了,好狗,隻會守門。”
“我們,不必走門。”
他轉過身,看向帳下所有的將領,眼中閃爍著狼一般的狡黠與殘忍。
“傳我軍令!”
“全軍銜枚,馬蹄裹布,今夜三更,拔營起寨。”
“繞過薊州,潛越而西!”
“天亮之前,本汗要讓袁崇煥發現,他的身後,已是朕的天下!”
……
夜,深沉如墨。
薊州城外,一片死寂。
隻有城頭上的火把,在寒風中搖曳,將士卒們緊張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
袁崇煥依舊沒有休息,他親自巡視著每一段城牆,目光警惕地掃視著黑暗中的每一寸土地。
然而,他什麼也看不到。
他不知道,就在他視線的死角,就在那連綿的丘陵背後,一支十萬人的龐大軍隊,正像一條沉默的巨蟒,悄無聲息地,從他身邊滑過。
沒有一絲火光。
沒有半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