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瑤蹲在齊腰的靈草叢中,指尖輕輕撥弄著晶瑩剔透的草葉。
“哈哈,這些靈草可全都是我的啦!”她咯咯的笑出聲來,一雙清澈杏眼彎成了兩彎飽滿的小月牙。
少女將微熱的臉頰貼上沁涼的草葉,鼻尖縈繞著清苦的藥草香氣,心裡像揣了一罐剛熬好的蜜糖,甜得發漲。
她忍不住又低頭竊笑幾聲,肩頭隨著壓抑的笑聲輕輕顫動,烏黑的發絲自耳畔滑落,襯得她脖頸愈發纖細白皙。
可她不知道,千裡之外的天水城,此刻正被濃重的陰霾死死掐住了咽喉。
“阿瑤人呢?她現在何處?”
墨子軒立於顧家廳堂中央,玄青色廣袖垂落身側,看似平靜,可若細看,便能發覺他攏在袖中的指節早已死死蜷緊,用力至泛白。
素來如覆薄霜的俊美麵容,此刻被難以掩飾的焦灼侵占——劍眉緊擰成結,眉峰泛出青白。
那雙總是沉靜如古井寒潭的深邃眸子,此刻駭浪翻湧,眼尾甚至洇開一片驚心的緋紅,似被烈火灼過。
天元宗首席弟子一貫的矜貴清冷、從容自持,此刻已然碎裂殆儘。
半年閉關清修,不聞外事。
他原以為阿瑤在顧家庇護下必當安然無恙,不會再遭到藥王宗的刁難。
豈料剛出靜室,尚未來得及拂去一身清寂,就被早已守候在外的沐顏急切攔下。
聽到的竟是魔族驟然突襲、顧家慘遭屠戮、城主夫婦雙雙殞命、而阿瑤下落不明的噩耗。
這消息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心口。
他甚至清晰聽見血液衝上頭頂的轟鳴,耳畔嗡嗡作響。
“我不知道。”清淩淩如冰碎雪崩的嗓音響起。
顧晚音靜立他對麵,一襲素白裙裳更襯得她膚光勝雪,冰肌玉骨。
本是極豔的容貌——眉似遠山含黛,眼若秋水橫波,唇不點而朱。
可如今,這傾國之色卻像被徹底封入了一層厚厚冰殼之下,連那雙豐潤誘人的唇瓣也隻透出冷玉般生硬的光澤,不見絲毫暖意。
自顧家遭此大劫、父母雙雙罹難,顧晚音周身的氣場便愈發凜冽凍人,生人勿近。
她微微垂著眼瞼,長睫投下淺灰陰影,紅唇抿作冷硬的直線,眸中寒霜凝結,窺不見半分情緒漣漪,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玉雕美人。
“你怎會不知!”墨子軒聲線陡然拔高,失控尖銳,平素清潤如玉擊的嗓音,此刻竟撕裂出幾分砂礫摩擦般的嘶啞,尾音抑製不住地劇烈顫抖,“她最後是從你們顧家離開的!”
男人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那雙常年握劍、斬妖除魔、穩如磐石的手,此刻緊攥成拳,用力至骨節根根暴突。
周身靈力失控奔湧,袖袍無風自動,在廳內掀起陣陣氣浪。
旁邊紫檀木案幾上的青瓷茶具被震得叮當作響,一隻茶杯哐當翻倒,深色的茶水在紫檀木桌麵蜿蜒漫開,留下深漬。
“師兄!你冷靜一些!”秦沐顏那張嬌俏的圓圓小臉上此刻寫滿了擔憂。
她扯了扯墨子軒的衣袖,卻被那圈失控逸散的淩厲氣息逼得踉蹌後退半步,指尖發麻。
顧晚音亦微微後撤半步,冰凝的眸中極快的掠過一絲清晰的詫異——以遠超同齡人的沉穩自製、冷漠持重而聞名整個修真界的天元宗首席弟子,竟也會有如此失態癲狂的時刻。
看來,他是真真切切將阿瑤放在了心上。
“魔族為何突然屠戮顧家?”墨子軒強壓下喉間腥甜,那是靈力暴走引動的內傷。
眼底駭浪稍退,沉澱下的卻是更刺骨的寒意,他逼視著顧晚音,“他們如此興師動眾,所圖究竟為何?”
顧晚音眸光輕閃,似有鋒利碎冰劃過眼底。
她朱唇輕啟,字字清晰:“他們是來尋阿瑤的。”
“尋阿瑤?為何?”
顧晚音抬眸看他,眼神複雜難辨,沉默一瞬,才緩緩道:“因阿瑤身上……有夜天瀾的妖丹。”
“夜天瀾”三字,似驚雷劈落廳堂。
墨子軒唇角狠狠一抿,下頜線條收緊如寒鐵,整個側臉輪廓都透出一股駭人的冷硬與戾氣。
又是夜天瀾!
"那個魔頭的妖丹...怎麼會在阿瑤體內?"一旁的秦沐顏失聲尖叫,圓圓的眼睛瞪得極大,瞳孔中滿是驚駭與難以置信。
顧晚音螓首微搖,發間斜插的一支銀釵垂下的細長流蘇隨之輕輕晃動,掃過消瘦的肩頭,留下幾不可見的細微痕跡,“其中具體緣由,我也不甚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