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的推移,近一兩年間,那則關於“血祭”的謠言在內城區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如同藤蔓般瘋狂滋長,愈演愈烈。
其內容在口耳相傳中早已扭曲變形,徹底失了本來的麵目——起初的指控對象已模糊不清,如今竟衍生出無數個版本:有信誓旦旦指認師家為幕後黑手的,也有繪聲繪色將罪責推給周家的。
一時間,眾說紛紜,真假難辨,整個內城仿佛陷入一團濃濁的迷霧。這背後,顯然有一隻無形的手在刻意攪動風雲,意圖將水攪渾,讓人無從探查真相。
身處旋渦中的趙青柳,冷眼旁觀著這場愈演愈烈的風波,心中早已洞若觀火。要推斷出誰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並不難——誰的處境最為不利,誰便是最有可能的操盤手。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了鐘離家族的掌事人,鐘離雲鶴。
他在將真正的罪魁禍首鐘離雲翔圈禁之後,見謠言已呈野火燎原之勢,無法輕易撲滅,便索性采取了更為狡黠的策略:主動製造更多的謠言,讓真相在信息的泥潭中沉沒。
他的算盤打得很精,一切隻待家族老祖出關定奪。他們鐘離家的老祖,乃是真君大人座前的紅人,屆時即便東窗事發,大不了就將那些與古魔有所牽連的族人儘數交出,行那壯士斷腕之舉。
想必真君大人看在老祖的情麵上,也不會對鐘離家趕儘殺絕。
這恐怕不僅是鐘離雲鶴一人的想法,更是整個鐘離家族核心層心照不宣的共識。他們自恃有老祖作為靠山,企圖用棄卒保帥的方式度過此劫。
然而,正是他們這份傲慢與僥幸,為在內事堂暗中行動的祝小史贏得了至關重要的喘息之機。
這些年來,祝小史一直沉默地收集著鐘離家族與古魔勾結的鐵證。
過程雖充滿艱辛,但幸得一些暗中勢力的協助,使得他的調查,異常順利地向前推進。一份份確鑿的證據正被悄然彙集。
而隨著這陣謠言風潮的興起與發酵,豐慶以其在修真界摸爬滾打多年所磨礪出的敏銳嗅覺,立刻從中嗅到了一絲非比尋常的危險氣息和機遇。
他當機立斷,秘密召見了負責此事的祝小史,詢問關於那批關鍵“鐵證”的收集進展。
在得到“證據已收集得七七八八”的肯定答複後,豐執事心中一定,隨即便向祝小史索要了一份證據副本。
此刻,一份自祝小史處得來的玉簡,正靜靜躺在他身前的檀木桌案上。
豐執事——豐慶,右手拈著一隻白玉酒杯,將其中那窖藏已逾百年的桂花靈酒一飲而儘。醇厚的靈液順著喉管滑下,卻化不開他眉宇間凝結的沉重。
他的眼神變幻不定,深邃的瞳孔中仿佛有波濤暗湧,顯然正在心中急速權衡著此舉的利弊與可能引發的驚濤駭浪。
這些年來,他豐慶在內事堂如履薄冰,行事一貫謹小慎微。
本以為不投靠任何勢力,獨善其身,憑借散修時積累的經驗足以安穩度日,卻不曾想,僅因不肯歸附,便招致鐘離家族的長期針對,甚至連內事堂的同僚也對他排擠多年。
他並非愚鈍之人,自然有點眼力勁,瞅準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才得以攀上司徒副堂主這條大腿。
若非如此,恐怕時至今日,他仍在那無形的泥沼中掙紮,承受著永無休止的傾軋。
內城區謠言四起,暗流湧動。隻要是個知曉些許內情的明白人,都不難看出,這背後定然有一股力量,正意圖將鐘離家族這棵盤根錯節的大樹連根拔起。
念及此處,豐慶心中積壓多年的屈辱與憤懣瞬間衝垮了理智的堤壩。
他那隻緊握著酒杯的右手猛地發力,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上好的白玉酒杯竟被他硬生生捏碎,化為齏粉,從指縫間簌簌落下。
他臉上浮現出一抹冰冷的笑意,目光如刀,倏地掃向桌案上那份記載著鐘離家族罪證的玉簡。
“鐘離真人……嗬嗬,鐘離家族!”他低聲自語,聲音中充滿了壓抑已久的恨意,“你鐘離家族欺我、辱我多年,可曾想過也會有今日?如今,天時、地利、人和,皆不在爾等!就連我這等曾被你們視若螻蟻的小人物,也忍不住要下場,來摻和一番了!”
言畢,他一把抓起桌旁那壺自己珍藏多年的靈酒,仰頭痛飲,仿佛要將所有的決絕與憤慨一同灌入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