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指尖剛觸到裂縫邊緣,霧裡的溫度突然變了。
不是冷,是一種黏膩的潮濕,像被泡在剛煮開的澡堂水裡,皮膚表層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發顫。
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鼓裡炸開,一下比一下急——上一次這麼慌,是母親拔下呼吸管那天,監護儀的蜂鳴蓋不過她按在後頸的三聲輕拍:一下,兩下,三下。
光軌在眼前流轉得更快了。
左邊那條泛著冷白的光,畫麵裡他穿著白大褂站在實驗室,玻璃器皿折射出刺目的光,可背景裡沒有周曉冉的影子。
右邊那條暖黃的,是橋洞下的破紙箱,他數著硬幣抬頭,看見周曉冉舉著烤紅薯站在雨裡,傘歪向他這邊,自己半邊身子都濕透了,笑得像個傻子。
最中間的銀縫突然震顫起來,裂縫邊緣滲出細密的金點,像撒了把碎星子。
林默的後頸舊疤又開始灼痛,那是母親最後一次摸他時留下的——她當時說,小默,有些疼不是懲罰,是提醒你彆忘該護著誰。
“護著誰?”他對著霧輕聲問。
左邊的光軌突然清晰了。
白大褂的他正在簽一份文件,落款是“潛龍組技術顧問”,桌角擺著張黑白照片,是周曉冉的遺照。
林默的呼吸頓住,喉管像被人攥住,疼得他踉蹌半步。
照片裡的周曉冉還是大學時的模樣,眼鏡片上沾著泡麵湯,抬頭衝他笑:“幫我改下代碼?
就一行。“
右邊的光軌也湧過來。
橋洞外的雨停了,周曉冉蹲下來和他並排數硬幣,說:“要不咱開個網吧?
就叫’二缺一‘,我當網管,你當老板。“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那是林默去年送他的生日禮物,他說”程序員穿這個顯聰明“。
霧裡的聲音混作一團。
母親的風鈴在響,父親的歎息裹著電流,還有周曉冉剛才在變壓器旁喊的“跑啊!”,尾音像被揉皺的紙,刺得耳膜生疼。
林默伸手去抓右邊的光軌,指尖剛碰到暖黃的光暈,那畫麵突然扭曲了——橋洞變成了審訊室,周曉冉被按在椅子上,手腕勒出紅痕,抬頭對他笑:“他們問我重構數據,我說...我說林默早刪乾淨了。”
“騙子。”林默喉嚨發緊。
他知道周曉冉不會撒謊,尤其是在這種要命的事上。
銀縫突然裂開更大的口,無數條更細的光軌從裡麵湧出來,像被攪亂的星河。
林默看見其中一條泛著淡紫的光,畫麵裡他和周曉冉站在變電站外,身後是炸成碎片的終端機,兩人都在笑,周曉冉的眼鏡歪了,說:“我就說反製代碼能撐十分鐘。”另一條青灰的光軌裡,潛龍組的人衝進來,周曉冉被按在地上,存儲器在他手邊碎成渣,他抬頭看林默,眼神像塊淬了冰的玻璃。
“夠了。”林默低聲說。
他後頸的疤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可這次他沒躲。
母親的三聲輕拍突然在意識裡重演,一下比一下重,像在敲他的骨頭。
他想起上周周曉冉給他送餃子,說:“我查了,潛龍組要的是能重構現實的‘錨點’,他們以為你後頸的疤是封印,其實是你媽給你種的錨。”
“錨是用來係船的。”周曉冉當時咬著餃子皮笑,“所以你得係住的,從來不是什麼現實,是該係住的人。”
林默的手指按上銀縫。
裂縫突然變得溫熱,像塊剛從烤箱裡拿出來的麵包。
他看見無數畫麵在縫後重疊:實驗室的白大褂搭在周曉冉肩上,橋洞的硬幣變成了網吧的營業執照,審訊室的椅子上放著兩杯熱奶茶,變電站的變壓器旁堆著沒拆的生日蛋糕——所有可能都在發光,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我選這個。”他對著裂縫說。
現實與意識的界限“哢”地碎了。
林默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突然變遠,取而代之的是鍵盤敲擊聲——很密,像雨打在鐵皮屋頂上。
“操!”周曉冉的罵聲混著電流雜音炸響。
林默的意識被拽回現實,眼前是變電站斑駁的牆麵,焦糊味刺得鼻腔發酸。
他看見周曉冉半跪在控製台前,左手捂著肋下的血,右手在鍵盤上翻飛,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尾發紅。
終端機的防火牆進度條正瘋狂跳動:78、82、85——潛龍組的破解程序像群紅蟻,正順著數據線往存儲器裡鑽。
“他們改了破解算法。”周曉冉頭也不回,聲音像繃緊的琴弦,“之前的假終止信號被識破了,現在在硬啃數據層。”他突然笑了一聲,指節因為用力泛白,“不過老林,你猜我剛才用身體護著的是什麼?”
林默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存儲器旁邊,有個拇指大的芯片被膠帶粘在控製台底部,指示燈正規律地閃著綠光。
“備份數據。”周曉冉的手指在鍵盤上停了半秒,又繼續敲,“我趁他們掀我時粘的。
現在我要把主存儲器偽裝成漏洞,引他們進虛擬重構層...等他們發現是假的,至少能拖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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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電站外的腳步聲更近了。林默聽見金屬碰撞聲——是特工在撬門。
“夠嗎?”他問。
周曉冉抬頭看他,眼鏡片上沾著血,卻笑得像當年在實驗室解出難題時那樣:“你重構完成需要多久?”
“不知道。”林默說,“但我剛才在裂縫裡...選了條能保住所有可能的路。”
周曉冉的手指頓了頓,又更快地敲起來。
屏幕上的防火牆進度條突然暴跌到30,紅色警告彈窗炸成一片:“檢測到係統漏洞!”
“成了。”周曉冉扯下領口的工牌,上麵彆著個微型對講機,他按開開關,故意用清晰的聲音說:“報告,主存儲器已破解,數據正在導入...等等,這結構不對?”
外麵的腳步聲猛地停了。
林默的後頸突然發燙。
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在牆上扭曲,像被扔進熱油的麵團。
意識裡的銀縫再次浮現,這次他清楚地聽見裂縫裡傳來風聲,帶著點海的鹹腥——那是他從未去過的海邊,可畫麵裡有兩個人影,一個穿著白大褂,一個戴著歪掉的眼鏡,正彎腰撿貝殼。
“老林!”周曉冉的喊聲響得刺耳,“他們在撞門了!
乾擾場啟動需要三十秒,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