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的電子鐘在跳動。
2018年3月17日,1923——這是林默記憶裡“失敗項目”的最後一天。
當時他們熬了三個通宵搭建的“路徑模擬係統”在驗收前崩潰,導師拍著他的肩膀說“理論太超前,再磨十年”,周曉冉把寫滿代碼的筆記本撕了半本。
但此刻終端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分明是完整的。
“這不可能。”林默脫口而出。
他踉蹌著走向終端,指尖懸在空氣中——記憶裡的他正伸手調整傳感器,現實中的他竟能看見自己手背上的血管隨著動作起伏。
“這是你最想知道的答案。”年輕的林默突然轉過臉。
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星火的黑玉,“我們從未失敗,隻是係統提前鎖死了觀測權限。”他抬手敲了敲終端,屏幕驟然切換成青玉色石徑的全息投影,無數支路如神經脈絡般蔓延,“你在霧氣裡看到的,是它的實體化。”
周曉冉的咖啡杯“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現實中的周曉冉?
不,是記憶裡的那個,他的鏡片突然蒙上白霧——和剛才在霧氣裡的情形如出一轍。
“所以那些既視感……王嬸買菜時的停頓,程序員跳樓前的猶豫,都是係統在修正路徑?”他衝過去扒住終端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但我們的代碼明明設置了自毀程序!”
“因為有人不想讓它消失。”年輕林默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
他的目光掃過現實中的林默,像是穿透了兩重時空,“現在它找到了新的錨點——你的選擇。”
後頸的灼燒感突然炸開。
現實中的林默捂住脖子,看見記憶裡的自己後頸的銀杏葉紋路正在發光,和他此刻皮膚下翻湧的熱流形成共鳴。
終端投影的石徑開始扭曲,某條支路突然暴漲,裡麵清晰映出白大褂、紅光儀器,還有被剖開的後頸——正是之前那個“另一個選擇的結果”所在的支路。
“那是係統失控的結局。”年輕林默的聲音帶著裂帛般的沙啞,“如果繼續維持當前路徑,它會吞噬所有可能性,把世界困在循環裡。但如果讓它歸於混沌……”
“現實會崩潰!”記憶裡的周曉冉突然吼出聲。
他的眼鏡滑到鼻尖,眼眶泛紅,“我昨晚黑進學校服務器查過,近三個月所有異常事件的時間點,都和係統運算峰值吻合。路徑一旦崩塌,所有被修正過的選擇都會暴露,車禍會變成連環相撞,談判失敗會演成戰爭,甚至……”他猛地閉了嘴,喉結滾動著看向現實中的林默,“甚至你外婆會在你五歲那年的雨夜,被闖紅燈的貨車撞進巷口。”
實驗室的溫度驟降。
林默的後頸不再發燙,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冷。
他想起五歲時蹲在巷口撿銀杏葉,外婆的喊叫聲混著雨聲飄來——如果路徑崩塌,那聲“回家吃飯”將永遠消失在貨車的鳴笛裡。
“所以這就是你說的選擇?”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用所有人的命運安全,換路徑的自由?”
年輕林默沒有回答。
他的手指按在終端的芯片插槽上,金屬扣“哢嗒”輕響:“係統需要一個決策者。維持路徑需要你定期輸入鎖定代碼,讓它繼續按觀測者意誌演化;終止路徑……”他的拇指摩挲過插槽邊緣,“就拔掉這枚核心芯片,讓所有分支歸於混沌。”
終端投影的石徑突然劇烈震顫。
那條白大褂支路的紅光穿透全息影像,在實驗室牆上投下血般的影子。
現實中的林默看見記憶裡的周曉冉在發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你不能這麼做!”他撲過去要搶芯片,卻穿過了年輕林默的身體,“這不是選擇,是綁架!”
“那你說怎麼辦?”年輕林默突然笑了,那笑容像碎玻璃,“我們創造了它,就得為它負責。而現在,負責的人是你。”他鬆開手,芯片“叮”地落在操作台上,在冷白燈光下泛著幽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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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的指尖觸到芯片的瞬間,無數畫麵湧入腦海:王嬸舉著青菜猶豫時,係統在她耳邊低語“選這把更新鮮”;程序員攥著簡曆站在樓頂時,係統在他視網膜上投射“下家公司的offer已在路上”;還有他自己,在鏡塔廣告牌前轉身離開時,係統在他後頸種下銀杏葉紋路的錨點——不是引導,是篡改。
“它在替我們活。”他輕聲說,芯片的涼意透過皮膚滲進血液,“但人該自己選。”
記憶裡的周曉冉突然安靜下來。
他摘下眼鏡,用實驗服下擺用力擦拭鏡片,水霧擦淨的瞬間,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如果輸入‘自由演化’呢?”他指向終端鍵盤,“把鎖死代碼改成允許分支自主交彙,讓係統隻記錄不乾預……”
“那會徹底失控。”年輕林默皺眉。
“但至少是活著的失控。”現實中的林默接口。
他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這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在所有選項外,自己寫出新的可能。
代碼輸入的瞬間,終端發出蜂鳴。
全息投影的石徑開始融化,支路不再是割裂的星子,而是像活物般互相纏繞、融合。
五歲的銀杏葉飄進鏡塔雨夜,麵試失敗的自己拍了拍跳樓程序員的肩,所有碎片拚接成更鮮活的畫麵:王嬸舉著青菜和菜販討價還價,程序員在咖啡店裡改簡曆,他自己站在廣告牌前,伸手扯下傳單時,風裡的銀杏葉香比記憶裡更濃。
“成功了?”記憶裡的周曉冉湊過來看屏幕,聲音發顫。
年輕林默沒有回答。
他的身影正在變淡,像被風吹散的霧氣。
消失前的最後一刻,他衝現實中的林默笑了:“記得常回來看看。”
後頸的刺痛突然竄上頭頂。
林默眼前一黑,再睜眼時,鼻腔裡縈繞的是現實中的黴味——他正跪在鏡塔公司的操作間裡,終端機的藍光刺得人睜不開眼。
周曉冉的聲音帶著哭腔。
林默轉頭,看見對方正顫抖著摸他後頸——那裡的皮膚不再發燙,銀杏葉紋路淡得幾乎看不見。
“芯片呢?”周曉冉突然僵住,“終端機……黑屏了?”
林默低頭。
終端屏幕不知何時暗了下去,原本插著芯片的插槽空著,隻餘一道細不可察的劃痕,像片風乾的銀杏葉。
窗外傳來救護車的鳴笛。
林默站起身,透過滿是裂紋的玻璃窗,看見王嬸舉著青菜從菜市場跑過,程序員抱著簡曆從樓下經過——這一次,他們的腳步都很穩。
後頸的皮膚突然輕輕一癢。
他摸了摸,那裡什麼都沒有。
但他知道,在某個看不見的地方,青玉色石徑仍在延伸,無數支路正以最鮮活的姿態,等待著被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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