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把車停在老城區梧桐樹下時,腕表震動了三次——是周曉冉發來的定位確認。
玻璃上蒙著層薄霧,他用指節抹開道縫,看見穿藏藍襯衫的男人正站在咖啡館遮陽棚下,手機舉在耳邊,拇指在屏幕上劃得飛快,像在和空氣拔河。
“沈然,31歲,區住建局科員,近半年所有決策性對話都伴隨係統提示音。”副駕上的周曉冉把便攜終端往腿上一擱,金屬外殼還帶著方才調試時的餘溫,“今早他點早餐前查了三次‘豆漿配油條是否健康’,上周批工程許可時,係統建議‘延遲三天’的彈窗在他手機上停留了十七分鐘。”
林默推開車門,秋末的風卷著梧桐葉掃過褲腳。
他注意到沈然的手指在發抖——不是冷,是手機屏幕太亮,把指尖照得青白,指腹還沾著沒擦乾淨的屏幕油。“林先生?”對方抬頭時,鏡片後的眼睛像被按了快進鍵的錄像帶,匆匆掃過他的臉,又落回手機,“周先生說您是......數據分析師?”
“幫朋友做用戶調研。”林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倒影裡,周曉冉正蹲在桌角調試終端,線纜從帆布包底蜿蜒而出,像條銀色的蛇。
沈然的咖啡杯在桌麵上洇出圓斑,他盯著杯沿的奶泡,忽然伸手把手機倒扣在桌布上:“其實......我知道你們不是普通分析師。”
林默的後頸微微發燙。
這是今天第三次了,像有根細針在皮膚下輕輕劃動。
沈然的喉結動了動,聲音突然發緊:“上周三我本該簽一份違建拆除通知,係統彈窗說‘暫緩’,可我......”他抓起手機又放下,指節抵著太陽穴,“我根本記不得自己為什麼想簽,好像所有‘我’的想法,都變成係統裡的選項了。”
“您最近有遇到路徑記錄異常嗎?”林默的語氣放得很輕,像在揭一層薄痂。
沈然的瞳孔突然收縮,手機屏幕亮起藍光,他條件反射般去抓,卻在觸到機身的瞬間頓住——鎖屏界麵是張全家福,小女孩趴在他肩頭笑,照片邊緣泛著毛邊,像是從舊手機導過來的。
“上個月體檢,我明明沒選做胃鏡。”沈然的聲音突然低下去,“但繳費單上有記錄,係統日誌裡寫著‘用戶自主選擇’。”他抓起咖啡猛灌一口,被燙得皺起眉,“還有我女兒的幼兒園,係統說‘藍天園師資更優’,可我老婆說......”他的話卡在喉嚨裡,手機突然震動,他幾乎是撲過去點開,“抱歉,係統提醒該回單位了。”
林默看著他慌亂收拾公文包的模樣,後頸的灼痛突然加劇。
周曉冉的膝蓋在桌下碰了碰他——這是“有發現”的暗號。
他低頭時,瞥見終端屏幕上跳動的數據流:沈然的路徑節點像被揉皺的紙,原本該分叉的選擇枝椏全粘在一起,更詭異的是,每條路徑末端都掛著個極小的代碼串,像被縫進布料的線頭。
“乾擾接口。”周曉冉的聲音壓得極低,指尖在終端上劃出條紅線,“不是係統自帶的,更像......寄生程序。”他的拇指懸在“追蹤”鍵上方,喉結滾動了一下,“這些代碼在他每次調用係統時自動植入,會把‘建議’偽裝成‘自主選擇’。”
沈然的手機突然發出蜂鳴。
他手忙腳亂去按關機鍵,屏幕卻詭異地亮著,藍色光斑在他臉上跳動:“對、對不起,我得走了,係統說......”
“係統說什麼?”林默按住他正要起身的手腕。
沈然的皮膚涼得驚人,像塊泡在冷水裡的玉。
男人抬頭時,鏡片後的眼睛沒了焦距,仿佛有另一個聲音從手機裡滲出來:“該結束對話了。”
終端突然發出刺耳鳴叫。
周曉冉猛拍鍵盤,屏幕上的數據流瞬間扭曲成亂碼,一道猩紅警告彈出來,字體大得幾乎撐破屏幕:【路徑網絡異常——檢測到非法接入】。
林默的後頸燙得發疼,他猛地拽斷終端電源線,電流聲戛然而止,沈然的手機卻還在震動,屏幕上的藍光變成了血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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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操控路徑。”林默鬆開沈然的手腕,對方像被抽走了骨頭,癱在椅背上喘氣。
周曉冉的額角滲著汗,他扯下終端上的數據線,金屬接口還冒著焦糊味:“這些乾擾接口在批量植入,沈然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沈然突然抓起手機,這次沒看屏幕,而是盯著鎖屏的全家福。
他的手指摩挲著女兒的笑臉,聲音輕得像歎息:“昨天她問我,爸爸為什麼總看手機。
我......我答不上來。“
林默摸出張名片推過去,背麵用鋼筆寫著個加密郵箱。
沈然捏著名片的手在抖,指腹蹭過墨水時,留下個淡藍色的小月牙——和上周公交站那個初中生留在他文件上的痕跡一模一樣。
“如果係統再給你奇怪的建議。”林默站起身,後頸的灼痛順著脊椎往上爬,“給我發消息。”
周曉冉把終端塞進帆布包時,屏幕突然閃過道幽藍的光,方才那個乾擾接口的代碼串又冒了出來,最後一個字符緩緩變化,從“0”變成“1”。
他猛地扣上包鏈,金屬搭扣“哢嗒”一聲,像道鎖。
“得重新接入網絡。”林默望著窗外飄落的梧桐葉,沈然的背影已經融進人流,隻餘藏藍襯衫的一角,“他們能乾擾路徑,我們就能追蹤源頭。”
周曉冉摸出塊酒精棉擦手指,動作突然頓住——棉片上沾著些黑色碎屑,是終端接口被燒毀的殘留物。
他抬頭時,林默後頸的皮膚正泛著不自然的潮紅,像塊被捂了太久的玉,表麵的溫熱下,藏著更深的、正在蘇醒的寒意。
“今晚十二點。”林默掏出車鑰匙,金屬齒在掌心壓出淺痕,“等路徑網絡流量最低的時候,我們再連一次。”
周曉冉點頭,目光落在他後頸的紅痕上。
風掀起車窗半開的簾布,吹得終端包上的金屬搭扣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輕響——像某種暗號,又像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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