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後背抵著潮濕的磚牆，耳尖還嗡嗡響著剛才鐵門被撞開時的轟鳴。
他摸了摸腰間被牆角劃開的傷口，血腥味混著雨水鑽進鼻腔——好在追來的人沒發現他躲進了這條死胡同。
手機在掌心震了三下，是周曉冉發來的定位：“老地方閣樓，安全。”
閣樓的木梯吱呀作響，林默推開門時，正看見周曉冉蹲在地上拆終端殘片。
對方抬頭的瞬間，林默差點沒認出來：平時總把襯衫紮進西褲的計算機係高材生，此刻額發沾著汗貼在額角，鏡片裂了道細紋，左手背還蹭著塊血漬。
“傷著了？”林默快走兩步。
“撞門時擦的。”周曉冉扯下衣角隨便裹了兩下，轉身把修好的終端推過來，“你看這個。”
屏幕上跳動著密密麻麻的推送日誌，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每個終端用戶端都彈出了猩紅的“緊急路徑修正建議”，滾動條裡是係統生成的強製通知：“為保障區域最優發展，所有居民需在24小時內接受推薦路徑。
拒絕者將影響信用評級。“
“他們激活了終極防禦機製。”林默的手指重重叩在桌沿，“係統在逼所有人回到‘最優路徑’，張叔會被調去更遠的工地，李阿姨的女兒還是得轉學，王嬸的孫子......”他喉結滾動，想起王嬸孫子攥著轉學通知時睫毛上掛的淚珠，“他們連最後一點選擇的縫隙都要堵死。”
周曉冉的手指已經按在終端鍵盤上，屏幕藍光映得他眼下的青黑更重：“我在解析推送算法。
係統這次用了新的加密協議，但......“他突然頓住，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林默，你看這個。“
終端彈出一組實時熱力圖，所有試點區域的推薦接受率正在飆升。
有個標注為“景陽小區”的紅點尤其刺眼——那是李阿姨住的地方。
林默看見熱力圖裡代表“拒絕”的藍色正在被紅色吞噬，像團要燒穿屏幕的火。
“必須反向利用這個機製。”林默突然站起來，木椅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係統要推’最優路徑‘，我們就給它摻進去’非推薦路徑‘。
居民點開推送時，同時能看到被係統丟棄的選項。“
周曉冉的指尖懸在代碼行上方，忽然笑了：“你說的是早期實驗的廢棄路徑數據？
我之前翻係統日誌，發現舊版政務終端裡有組標記為’不可用‘的路徑庫，可能沒被徹底清除。“
林默的呼吸陡然一滯。
他衝向牆角的舊鐵皮櫃，金屬把手硌得掌心生疼——那是他們從市政檔案館“借”來的老終端，落灰的外殼下藏著係統最原始的記憶。
當他調出那組被標記為“ex07”的路徑數據時，屏幕上的代碼像活了過來，在他眼前跳成一片星河。
“這些路徑當年被判定為‘效率不足’，但......”林默的聲音發顫，他想起三個月前在社區做的問卷，有位退休教師在“最想做的事”欄寫著“開間舊書鋪”，卻被係統推薦去做“社區調解員”，“對有些人來說，‘效率’從來不是最重要的。”
周曉冉的鍵盤聲突然密集起來：“算法破解了！
推送協議的漏洞在驗證層，我們可以把’非推薦路徑推薦器‘綁在驗證請求裡。“他抬頭時，鏡片後的眼睛亮得驚人，”但需要廢棄路徑數據做錨點，否則係統會識彆為惡意代碼。“
林默把“ex07”的存儲芯片拍在桌上：“在這。”
淩晨兩點的閣樓裡，兩個年輕人的影子被終端藍光拉得老長。
周曉冉的手指在鍵盤上翻飛，每敲下一行代碼就擦掉一次額頭的汗；林默盯著數據融合進度條，喉嚨乾得發疼——90，95，99......
“綁定完成。”周曉冉的聲音啞得像砂紙，他扯鬆皺巴巴的領口，“但推送需要觸發係統的同步機製，市政雲的同步時間是......”
“淩晨三點。”林默看了眼手機，屏幕亮度刺得他眯起眼，“還有二十八分鐘。”
閣樓外的雨聲忽然大了些，林默聽見樓下有流浪貓竄過的響動。
他摸出兜裡皺巴巴的薄荷糖，分給周曉冉一顆——是王嬸塞給他的，說“年輕人熬夜要提神”。
糖紙在指尖發出細碎的響，像極了係統裡那些被碾碎的、微不足道的“選擇”。
“老周。”林默突然開口，“如果這次......”
“沒有如果。”周曉冉把糖塊扔進嘴裡，甜得發苦的味道在舌尖炸開，“你記得張叔調崗前說什麼嗎？
他說’要是能自己選，我想留在離家近的工地，哪怕錢少點‘。“他轉動著終端的啟動鍵，”我們隻是把被係統收走的’要是‘，還給他們。“
進度條終於跳到100。
林默的手指懸在啟動鍵上方，能清楚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不是恐懼，是某種滾燙的、近乎虔誠的期待。
他想起第一次發現路徑係統操控人生時的震驚，想起那些在係統推薦下默默妥協的人，想起此刻正攥著手機，盯著“緊急建議”不知所措的居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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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周曉冉輕聲數著。
林默按下啟動鍵。
閣樓的終端屏幕突然閃過一道幽藍的光，像顆墜入深潭的星。
與此同時，城市另一端的景陽小區裡，李阿姨的舊手機屏幕亮起；城南工地的宿舍裡，張叔的老年機開始震動；王嬸家的電視突然跳出雪花，再亮起時，原本隻有“最優路徑”的推薦框裡，多了行淺灰色的小字：“您也可以選擇......”
林默看著終端上跳動的反饋數據，聽見樓下的雨聲裡，傳來若有若無的、此起彼伏的“叮”聲——那是千萬個終端接收新推送的提示音。
他轉頭看向周曉冉，對方正盯著屏幕上不斷刷新的“已覆蓋區域”，鏡片上蒙著層霧氣。
“成功了？”周曉冉問。
“不。”林默笑了，窗外的天光開始泛白，“這才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