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秋的目光,與遠處柱子旁的陳默在空中短暫碰撞。
他看到了陳默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
李硯秋收回視線,臉上露出了一個憨厚又帶點局促的笑容,主動伸出手。
“王同誌,你好你好,這一路可真夠遠的,辛苦你專門跑一趟。”
他的手很穩,握手的時候力氣不大不小,恰到好處。
王小兵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一愣,隨即也握了上去。
“不辛苦,不辛苦!為研究所的同誌服務,是我們應該做的!”
王小兵的手很油滑,一觸即分。
他的眼睛在李硯秋那身舊棉衣和腳下的解放鞋上飛快地掃過,眼底深處閃過一絲輕蔑。
但他掩飾得很好。
“李同誌,快,東西我來拿!您坐了這麼久的火車,肯定累壞了。”
王小兵說著,伸手就要去接李硯秋手裡的那個大點心包。
李硯秋手腕一轉,輕巧地避開了。
“不用,不沉。”
他把點心包換到另一隻手,語氣隨意。
“都是些不值錢的土特產,給家裡親戚帶的。”
王小兵的手落了個空,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乾笑兩聲。
“李同誌太客氣了。車就在外麵,劉科長特意交代了,給您安排了最好的住處,晚上還給您接風洗塵!”
“劉科長太客氣了。”
李硯秋嘴上應著,心裡卻冷笑。
接風洗塵?怕不是鴻門宴。
兩人一邊說,一邊隨著人潮往車站外走。
李硯秋能感覺到,陳默的視線像根針,一直紮在自己背後。
但他沒回頭,隻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個南方的城市。
空氣是濕的,路邊的樹也是綠的,跟北方光禿禿的景象完全不同。
“李同誌是第一次來我們江浙吧?”
王小兵沒話找話,試圖套近乎。
“嗯,第一次。”
“我們這兒跟你們京城那邊可不一樣,地方小,人也小家子氣。”
王小兵的語氣裡帶著一種本地人的優越感。
“不過我們廠,在整個江浙都是數一數二的!您住下了就知道了,條件不比你們研究所差!”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邊,車身擦得鋥亮,在陽光下反著光。
是滬市牌。
這年頭,能開上這種車的單位,絕不一般。
王小兵得意地拉開車門。
“李同誌,請。”
就在李硯秋準備上車的時候,旁邊巷子裡忽然衝出來幾個人,為首的是個流裡流氣的青年,走路歪歪扭扭。
他像是沒長眼睛,直愣愣地就朝著王小兵撞了過來。
“哎喲!”
王小兵被撞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你他媽走路不長眼啊!”
王小兵在廠裡作威作福慣了,當著李硯秋的麵丟了臉,頓時火冒三丈。
那青年站穩了,非但不道歉,反而一臉痞氣地頂了回來。
“你罵誰呢?嘴巴放乾淨點!”
他身後幾個同夥也圍了上來,一個個凶神惡煞。
“怎麼著?想打架啊?”
王小兵被這陣勢嚇得後退了一步,但嘴上還不服軟。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光明廠的!惹了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光明廠?”
為首的青年嗤笑一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老子管你什麼廠!今天不給個說法,彆想走!”
說著,他一拳就朝著王小兵的臉上揮了過來。
王小兵嚇得閉上了眼。
李硯秋站在一旁,看著,沒動。
他看到王小兵眼裡的驚恐,也看到了那青年眼裡的狠厲。
拳頭帶著風聲,即將砸在王小兵的鼻子上。
一隻手,忽然從旁邊伸了出來。
那隻手不大,看著也沒什麼力氣。
它就那麼輕飄飄地,抓住了青年的手腕。
青年一愣,想把手抽回來,卻發現對方的手像一把鐵鉗,紋絲不動。
“手不想要了?”
李硯秋開口了,聲音很輕。
他看著青年的眼睛,臉上還帶著那種憨厚的笑。
青年被他看得心裡發毛,色厲內荏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