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回來的喧囂,在李家村的夜色中漸漸沉澱。
晚飯後的李家小院,沒了白日的忙碌,隻剩下蟲鳴和偶爾幾聲犬吠。
李硯華從屋裡走了出來,手裡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軍綠色帆布包。
他走到正在院中水井邊收拾東西的李硯秋麵前,將帆布包遞了過去。
包很沉,墜得李硯秋的手臂猛地一沉。
他疑惑地看向四哥。
“這是什麼?”
“這些年,我在部隊攢下的所有津貼和補助。”
李硯華的聲音很低,
李硯秋的瞳孔縮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就要將包推回去。
“哥,這錢我不能要。”
“這你留給嫂子和大丫。”
一隻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不容他拒絕。
李硯華沒有多餘的話。
他隻是看著弟弟的眼睛,目光裡有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滄桑,也有軍人獨有的堅定。
“家,就交給你了。”
李硯秋想再說些什麼,可看著兄長那雙眼睛,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裡。
他讀懂了那眼神裡的信任,那是一種將後背完全交出來的托付。
他不再推辭,鄭重地點了點頭,收緊了拎著帆布包的手。
夜深了。
李硯華和張桂芝的屋裡,還亮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
張桂芝坐在床邊,就著燈光,仔仔細細地替丈夫整理著行囊。
一套換洗的軍裝,幾雙納得厚實的鞋墊,還有一個小布包,裡麵是家裡剛炒好的肉乾。
她的動作很慢,很輕,仿佛想讓這個夜晚變得更長一些。
李硯華坐在她身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看著燈光下妻子柔和的側臉,看著她鬢角新添的幾根白發。
愧疚,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他的心臟。
“桂芝。”
他終於開了口,聲音沙啞。
“這些年,苦了你了。”
張桂芝疊衣服的手頓了一下,她沒有回頭,隻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苦。”
“有你,有大丫,有這個家,就不苦。”
她轉過頭,眼圈有些紅。
“你在部隊,要照顧好自己。”
“彆總往前衝,也想想家裡人。”
李硯華伸出布滿老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
她的手有些涼。
“我知道。”
他將妻子攬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發頂。
“家裡現在好了,有秋兒在,我放心。”
“你和媽,還有大丫,以後就跟著他,過好日子。”
張桂芝在他懷裡,點了點頭,眼淚終於沒忍住,浸濕了他胸前的軍裝。
“我等你回來。”
“嗯。”
李硯華用力地抱緊了她。
“等我回來。”
燈火熄滅。
窗外的月光,靜靜地灑在窗欞上。
積攢了數年的思念,在離彆前的最後一夜,化作了無聲的溫柔。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整個李家都醒了。
沒有人說話,氣氛安靜得有些壓抑。
蔣春蘭將幾個剛煮好的雞蛋,用布包好,塞進了李硯華的挎包裡。
她眼圈通紅,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全家人,默默地將李硯華送到村口。
清晨的霧氣很重,帶著一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