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的玄冰試煉仿佛一場幻夢,隨著寒氣消散,隻留下滿地濕滑和心頭餘悸。眾人不敢停留,沿著愈發狹窄潮濕的通道繼續向下。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股難以形容的複雜氣味——是陳年的塵土味、朽木的腐敗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甜膩的鐵鏽味,那是血乾涸了太久太久之後的味道。
通道儘頭,豁然開朗,但眼前的景象,卻讓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連曹青山那隻獨眼都驟然收縮!
那是一個巨大的、近乎球形的洞窟,而洞窟的中央,赫然堆積著一座小山!一座由無數屍體層層疊疊、扭曲糾纏而成的屍山!
那些屍體早已腐爛乾癟,隻剩下破敗的衣物包裹著骸骨,但從那殘留的、印著“東風林場”字樣的工裝碎片上,依然能辨認出他們的身份。不知過去了多少歲月,這些屍骸依舊維持著死前掙紮的姿態,空洞的眼窩齊齊望向洞口方向,無聲地訴說著極致的痛苦與怨憤。
在這座慘白與暗褐交織的屍山最頂端,一麵猩紅的旗幟斜斜地插著,像是某種不祥的墓碑。旗幟不知是何材質,曆經歲月卻依舊鮮豔刺眼,旗麵上,用濃墨畫著一個猙獰咆哮的狐狸頭,那狐狸的眼神充滿了暴戾與瘋狂。
“紅……紅煞!”白棲螢的聲音帶著哭腔,臉色慘白如紙,“這是當年,日本人占領林場……死難的林場工人……他們的怨氣不散,聚成了這至凶的‘紅煞’!他們恨一切外來者,認為是外人引來了災禍,奪走了他們的性命和內丹!”
她的話仿佛觸動了什麼禁忌。那座沉寂的屍山,突然開始微微震動起來,簌簌地落下灰塵和碎骨。
“咯啦……咯啦……”
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響起,在死寂的洞窟中格外刺耳。隻見屍山靠近頂端的位置,一具“屍體”猛地動了起來!它掙紮著,推開壓在身上的骸骨,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那是一個穿著破爛林場工裝的身影,渾身浸透在早已發黑粘稠的血汙中,脖頸之上空空如也——他沒有頭!他的右手,緊緊攥著一柄鏽跡斑斑、卻依舊能看到鋒利刃口的伐木斧。在他身後,屍堆裡接二連三地又有十幾具無頭的屍骸爬起,它們手中或拿著鐵鎬,或拿著斷棍,無聲無息,卻帶著滔天的怨氣,一步步朝著闖入者們逼近。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心臟!
“跑!”王鐵柱嘶吼一聲,下意識就要後退。
可陳歲安剛一動,就感覺腳踝一緊!他低頭一看,魂飛魄散——一隻從地麵碎骨中伸出的、乾枯發黑的手骨,正死死扣住了他的腳踝!那力量奇大,任他如何掙紮,竟動彈不得!
“糟了!”陳歲安心沉穀底。
就在這時,或許是因為他劇烈的動作,懷中那本奶奶白仙芝留下的、以油布包裹的陳舊手劄,突然滑落出來,“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手劄竟然自行攤開,書頁無風自動,飛快地翻動,最終停留在某一頁。
陳歲安眼角的餘光猛地瞥見那頁上的字跡,那是奶奶熟悉的、略帶潦草的筆跡:
“紅煞聚怨,往生難入。然,彼等魂係林場,唯懼——林場之火!”
林場之火!
電光火石間,陳歲安腦海中如同劃過一道閃電!他想起了進入這地下洞穴前,在那廢棄窯爐口附近,看到過幾盞早已鏽蝕、但或許還有殘油的舊式煤油燈!那是林場工人曾經用過的照明工具!
“曹爺爺!火!用林場的火!入口處那些煤油燈!”陳歲安用儘全身力氣嘶喊,聲音因恐懼而變調。
曹青山反應快得驚人!他本就站在隊伍靠後的位置,聞聲毫不遲疑,身形如同蒼鷹般向後倒掠,同時解下腰間那個從不離身的酒葫蘆,猛灌一大口,卻未咽下,而是對準來時通道方向,運足丹田氣,猛地噴出!
“噗——!”
漫天酒霧帶著濃烈的酒精氣息,如同一條水龍,精準地潑灑在通道入口處那幾盞鏽跡斑斑的煤油燈上!幾乎在同一時間,他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根劃燃的火柴,屈指一彈!
火星沒入酒霧。
“轟——!”
一道熾烈的火線瞬間燃起,精準地點燃了那幾盞煤油燈!燈芯雖然老舊,但殘油尚存,此刻被烈酒引燃,頓時爆發出耀眼的、跳動的橘黃色火焰!
那光芒,穿透了洞穴的昏暗,直射入屍山所在的洞窟!
奇跡發生了!
當那象征著林場舊日痕跡的火焰光芒照射到那些步步緊逼的無頭屍骸時,它們身上那濃得化不開的怨氣仿佛遇到了克星,發出了“嗤嗤”的聲響,冒出陣陣黑煙。它們前進的步伐猛地頓住,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無聲的哀嚎。
緊接著,橘黃色的火苗仿佛擁有了生命,憑空從它們體內竄出,瞬間將它們吞沒!火焰跳躍著,卻並不灼熱,反而帶著一種淨化與安眠的奇異力量。那十幾具無頭屍骸在火焰中迅速消融,化作縷縷青煙,伴隨著一聲若有若無的、仿佛解脫般的歎息,消散在空氣中。
失去了紅煞核心怨念的支撐,那座龐大的屍山也轟然坍塌,骸骨如同雪崩般滾落,堆積在原地。
屍山原本的位置,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精純,卻也更加狂暴的妖異氣息從洞內彌漫而出。洞口上方,是三個用利器深深鑿刻、仿佛浸染著無數血痕的大字:
十方閻羅殿。
那字跡猙獰狂放,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與死寂,仿佛在警告所有生靈——踏入此門,生死兩判。
煤油燈的火光漸漸穩定下來,映照著眾人驚魂未定的臉龐。腳下,那隻抓住陳歲安的手骨早已化為飛灰。
曹青山收起酒葫蘆,獨眼凝視著那“十方閻王殿”的洞口,臉上的皺紋仿佛更深了。白棲螢扶著幾乎虛脫的陳歲安,王鐵柱緊握棍棒,警惕地打量著四周。曹蒹葭則默默走到陳歲安身邊,遞給他水壺,眼中滿是擔憂。
黃三太爺的內丹,那唯一能解救陳歲安、厘清五十年恩怨的關鍵之物,就在這“十方閻王殿”之後。然而,僅僅是守護在殿外的紅煞就已如此恐怖,殿內,又將是何等光景?
陳歲安擦去額角的冷汗,感受著體內因恐懼和希望而交織躁動的陰寒之氣,目光投向了那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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