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歲安家的土炕燒得熱乎,四個年輕人圍坐在炕桌前打撲克。曹蒹葭紮著麻花辮,鼻尖沾著點麵星子——她剛幫陳媽媽揉完饅頭;胡雪兒穿月白衫子,袖口繡著並蒂蓮,正捏著張“大王”憋笑;王鐵柱敞著懷,露出圓滾滾的肚子,牌甩得“啪啪”響。
“王鐵柱又輸了!”曹蒹葭指著炕沿,那裡已經貼了半圈紙條,“鼻子、耳朵、腦門兒……再輸該貼後腦勺了。”
王鐵柱撓著謝頂的腦袋直樂:“今兒手背!再來再來,我就不信邪——”話音未落,手裡“啪”地被甩了張“小王”。胡雪兒憋不住笑出聲:“鐵柱哥,你這牌運跟我家那口老黃牛似的,光吃草不乾活。”
王鐵柱把牌一摔:“不玩了不玩了!這破撲克比看水庫水位還鬨心!”
話音剛落,院外“吱呀”一聲,吳老六裹著塑料布撞進來,褲腳沾著泥:“陳仙兒!可算找著你了!”
陳歲安心裡一緊,以為後屯又出了啥邪乎事。吳老六喘勻氣,拍著大腿笑:“嗨!大喜事兒!我家小孫子前兒丟魂兒,不是您給紮了道平安符麼?昨兒活蹦亂跳跟我家大鵝賽跑!這不,讓我來請您去屯子裡吃頓飯——咱後屯水庫放水,衝上來條七八米長的大魚,全村都去瞧熱鬨,非請您主持個全魚宴!”
王鐵柱耳朵“唰”地豎起來:“七八米長?比我家的牛棚還長?”
曹蒹葭捅捅他:“你消停會兒,陳哥肯定不去。”
胡雪兒卻抿了抿唇:“後屯水庫……前兒暴雨,水位漲得邪乎。”
陳歲安摸著下巴:“魚宴就不必了,我這兒走不開……”
“哎哎哎!”吳老六急得直搓手,“大夥兒都說,這麼大的魚,沒個大仙鎮場子吃著不安心!您不去,我們都不敢動筷子!”
王鐵柱拍著胸脯:“陳哥,去唄去唄!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七八米的魚,說不定能吃半拉!”
曹蒹葭斜他一眼:“你就知道吃。”
胡雪兒抬頭看陳歲安:“要不……去瞧瞧?”
陳歲安拗不過眾人,隻得應下。
後屯離靠山屯二十裡地,四人踩著泥路走了小半程。遠遠望見場院上架著口半人高的大鐵鍋,蒸汽裹著魚香竄上半空,饞得王鐵柱直咽口水。
場院邊圍滿了人,吳老六擠到前頭:“都讓讓!陳大仙兒來了!”
人群自動分開條道。陳歲安抬眼一瞧——鍋裡翻湧的湯裡,浮著半條巨魚的脊背,鱗片有巴掌大,在沸水裡泛著青黑的光。魚頭被剁下來,眼睛圓睜,魚嘴還半張著,露出森白的牙。
胡雪兒突然拽住陳歲安的衣袖,指尖發顫:“歲安……這魚……姓敖。”
“啥?”王鐵柱湊過來,“敖什麼?姓敖的魚?”
胡雪兒臉色發白:“龍族姓敖。這是……龍子。”
陳歲安心頭一沉。龍族雖隱世,卻有靈性,傷其子孫必遭天譴。他剛要開口,吳老六的孫子小豆子舉著塊魚腹肉跑過來:“陳大哥嘗嘗!可鮮了!”
王鐵柱已經接過肉塞進嘴,含糊不清:“香!真香!”
曹蒹葭拽拽陳歲安:“要不……先吃飯?”
陳歲安望著鍋裡翻滾的魚骨,喉頭發緊。可村民們舉著碗圍過來,個個一臉期待。他歎了口氣:“吃吧……吃完趕緊走。”
夜來得急。暴雨來得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