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效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留下的不是平靜的餘韻，而是被劇烈衝刷後的狼藉與鑽心的疲憊。夜澈單膝跪地，粗糙的粒子刃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五臟六腑，傳來針紮般的劇痛，仿佛內臟都被揉碎了重組。
左眉骨那璀璨的琉璃光華早已熄滅，隻剩下一點比燭火還要黯淡的餘燼，在皮膚下微弱地跳動。新生的核心在短暫爆發後，徹底陷入了虛脫，連維持基礎的能量流轉都顯得艱難。
更可怕的是反噬。
那枚碧綠膠囊強行激發的不僅是力量，還有被他艱難壓製的、左眉骨深處屬於顧蒼生碎片的汙染本質。此刻，隨著藥力消退，那被暫時淨化的琉璃能量開始被一絲絲暗紅浸染，如同墨汁滴入清水，緩慢卻堅定地蔓延開來，散發著冰冷瘋狂的氣息。
“呃……”
左眉骨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有無數條蟲子在啃噬靈魂，一股暴戾的毀滅衝動如同岩漿般湧上意識，試圖衝垮他剛剛穩定的理智。右眼好不容易恢複的清明，再次被血絲和混亂覆蓋，視線裡的一切都染上了猩紅的色彩。
他痛苦地捂住左眉骨，身體蜷縮成一團，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病號服，貼在身上冰涼刺骨。地麵被汗水浸濕，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澈哥！”臨照驚呼著撲過去，指尖剛觸碰到他的肩膀，就被一股狂暴的能量彈開。她看著夜澈眼中翻湧的暗紅，心臟揪得生疼，連忙再次輸送溫暖的能量，卻發現自己的力量一接觸到他的核心，就如同泥牛入海，甚至被那暗紅氣息排斥、侵蝕，指尖傳來灼燒般的痛感。
“彆……碰我……”夜澈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如同磨砂，每一個音節都帶著難以忍受的痛苦。他猛地推開臨照，踉蹌著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左眉骨的暗紅又濃鬱了一分，他怕自己失控，會親手傷害這個一直守護他的女孩。
“螢火”的警報聲尖銳響起，打破了病房的死寂：“07號樣本能量核心汙染指數急劇回升！當前已達68！穩定性跌破10！有再次失控風險！建議立即注射強效抑製劑！”
寒霜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手中緊緊攥著一支裝滿藍色藥劑的注射器。可她的手指懸在半空，遲遲沒有動作——夜澈的核心剛剛經曆爆發與反噬，此刻注入強效鎮靜劑，很可能會直接扼殺那脆弱的生機，徹底將他推向死亡。
進或退，都是絕境。
就在這進退兩難的瞬間，夜澈左眉骨的痛苦交鋒似乎達到了臨界點。劇烈的能量衝突如同鑰匙，意外地撬動了更深層的記憶壁壘，那些被塵封的片段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湧入他的意識！
這一次，不再是零碎的畫麵，而是連貫的、帶著強烈情感的記憶潮湧！
他“看”到了燈塔實驗室冰冷的天花板，聞到了消毒水與血腥味混合的怪異氣息；“看”到了劍南柯那張帶著嘲諷的臉，聽到了他刻薄的話語：“不過是個失敗的實驗體，也配談自由？”；“看”到了父母被帶走時的背影，他們回頭時眼中的絕望與不舍，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靈魂深處。
他“聽”到了林晚阿姨偷偷給他注射穩定劑時的低語，聲音溫柔卻帶著悲傷：“澈兒，再等等，阿姨一定帶你出去”；“摸”到了通風管道裡粗糙的金屬壁，感受到臨照遞過來的硬麵包的溫度，看到了紙條上畫著的小小向日葵，墨跡還帶著未乾的濕潤；“憶”起了陸彥秋在圖書館角落，將父親的研究筆記塞給他時的緊張，她壓低聲音說：“這是關鍵，你一定要收好，彆被他們發現”。
痛苦、溫暖、壓抑、微小的希望、沉重的責任……無數情感如同海嘯般衝擊著他的意識，讓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啊——！！！”
這嘶吼中，沒有了之前的瘋狂，反而帶著一種明悟的悲愴。
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自己是誰！
他是夜澈，是07號實驗體，是被父母用生命送出實驗室的“鑰匙”，是答應過要保護臨照和陸彥秋的人！
這份驟然回歸的認知，如同最堅實的錨，猛地定住了他即將被汙染吞噬的意識。左眉骨翻騰的暗紅仿佛被這股強大的意誌力壓製，雖然依舊在皮膚下流轉，卻暫時停止了蔓延，甚至有了一絲退縮的跡象。
他猛地抬起頭，右眼布滿血絲，卻不再是迷茫與瘋狂，而是充滿了痛苦卻清醒的銳利。他的目光落在臨照身上，裡麵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有對剛才推開她的歉意，有對她一直守護的後怕，更有失而複得的堅定。
“照兒……”他沙啞地開口，聲音破碎不堪，卻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炸在臨照的心上。她的眼淚瞬間決堤，用力點著頭，泣不成聲：“澈哥……你想起來了……你終於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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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一些……”夜澈艱難地說道，左眉骨的劇痛讓他幾乎無法思考，但他死死咬著牙，目光轉向病床上的陸彥秋，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秋兒……她怎麼樣？”
他記得，是秋兒在最後關頭“醒”過來，喂他吃了那枚膠囊。若不是她，自己早已死在“潛行者”的刀下。
“她情況很糟。”寒霜沉聲道，語氣裡帶著一絲無力，“剛才那種強製‘蘇醒’耗儘了她最後的精神力，腦波又開始紊亂了。”
必須救她！
這個念頭如同火焰般在他心中燃燒，超越了左眉骨的劇痛和身體的虛弱。
夜澈掙紮著站直身體，左眉骨那一點混合著琉璃與暗紅的餘燼頑強地跳動著，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他一步步挪到陸彥秋的病床邊，看著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伸出顫抖的手，輕輕覆蓋在她冰冷的額頭上。
他不敢再輸送能量——此刻他的核心混亂而危險，稍有不慎就會傷害到她。他隻能嘗試著，將自己剛剛找回的、那份沉重的守護意誌和清醒的認知，化作一股純粹的精神力量，緩緩地、小心翼翼地傳遞過去。
“秋兒……回來……”他低聲呢喃，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溫柔與堅定，“我們……需要你……彆丟下我們……”
左眉骨的餘燼隨著他的呼喚微微閃爍，那絲被壓製的暗紅，似乎在這份意誌的震懾下，暫時蟄伏了下去。
仿佛感受到了這熟悉而堅定的呼喚，陸彥秋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幅度極其微弱，卻被死死盯著她的臨照捕捉得一清二楚。
希望的種子，在絕望的土壤裡，再次冒出了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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