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寂靜。
沒有爆炸的轟鳴，沒有能量肆虐的咆哮，甚至沒有物質崩解的聲響。仿佛宇宙按下了靜音鍵，連時間都陷入了粘稠的泥沼。
蘇晚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與冰冷中漂浮。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感覺不到“源種”的存在，隻剩下最後那一刻，將全部意誌如同利劍般刺向那寂滅陰影的決絕感，還殘留在感知的碎片裡。
失敗了嗎？還是……同歸於儘？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亮刺破了黑暗。不是方舟自爆的毀滅之光，也不是“深淵”的暗紅，而是一種……柔和的、帶著生命氣息的乳白色光暈。
她“感覺”到自己似乎存在於一個奇異的空間。沒有上下左右，沒有實體，隻有流淌的能量和破碎的意識碎片。她“看”到了沈澈——他的意識如同一團燃燒著不屈火焰的餘燼，緊緊守護著一片更加微弱的、屬於林珩的、帶著傷痕卻頑強閃爍的靈魂之光。她還“看”到了鬼叔那堅韌而滄桑的意識碎片，如同老樹的根須，牢牢抓住這片奇異空間的“基底”。
他們還“活著”——以某種意識體的形態。
而更遠處，那片代表著“深淵源頭”的、龐大到令人絕望的陰影……消失了？不，並非完全消失。蘇晚能感覺到，在那片空間的極遙遠處，殘留著一種極度混亂、扭曲、仿佛被強行撕裂後又勉強粘合起來的……“存在感”。它依舊散發著令人戰栗的氣息，但那種漠然的、絕對的寂滅意誌，似乎變得……不再完整？仿佛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敲出了一道裂痕。
是方舟的自爆？還是她最後那不顧一切的“意誌衝擊”起了作用？
就在這時，一個溫和而蒼老的、仿佛由無數生命回響疊加而成的意念，在這片意識空間中緩緩響起：
“了不起的意誌……悖逆規則的變量……你做到了連‘觀察者’都未能預料的事情……”
誰？！
蘇晚、沈澈、鬼叔的意識瞬間緊繃。
“不必緊張，孩子們。”那意念帶著安撫的力量，“我並非敵人。我是‘起源方舟’最後的……記錄者與守護靈。亦可稱我為……‘回響’。”
方舟的守護靈？
“我們……在哪裡？那個‘深淵源頭’……”蘇晚努力凝聚著自己的意識，發出詢問。
“我們在方舟核心最後的‘種子’內部。”‘回響’的意念帶著一絲悲傷，“方舟的實體已隨自爆湮滅，但最核心的‘生命火種’和‘曆史回響’，在最終撞擊前的一瞬，被強行剝離，送入了這片臨時構築的相位空間。至於那個‘存在’……”
‘回響’的意念頓了頓，似乎在感知著什麼。
“它受到了重創。並非物質層麵的損傷，而是其存在的‘完整性’被你那蘊含著‘第三種力量’雛形的意誌衝擊，以及方舟決絕的自毀動搖了。它需要時間‘修複’自身，或者說……重新‘定義’被你擾亂的寂滅規則。但這時間不會太長。”
重創？需要時間修複？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他們竟然真的撼動了那個不可一世的存在！
“第三種力量……到底是什麼？”蘇晚追問，這是她賭上一切的根源。
“那是‘觀察者’一直在尋找，卻始終無法真正理解和掌控的力量。”‘回響’的意念變得悠遠，“它並非某種能量，而是生命意誌在絕境中超越自身極限，觸及規則本源時，所引發的……‘可能性’的漣漪。是秩序與寂滅之外，代表著‘變數’與‘新生’的第三種存在狀態。你的母親，蘇雲，她前往‘虛無之眼’，尋找的正是引導和穩定這種力量的‘方程式’。”
母親！她果然走在正確的道路上！
“林珩說的……‘觀察者’是‘園丁’，‘深淵’是武器，我們都是試驗品……是真的嗎？”沈澈的意識帶著壓抑的憤怒問道。
“部分是真相，但並非全部。”‘回響’回答，“‘觀察者’確實在幕後觀察並引導著無數文明的演進，他們渴望理解生命的終極潛力，甚至試圖創造能夠統合秩序與混沌的‘終極造物’。‘深淵’，最初確實是他們某個派係進行‘生命終極形態’研究的副產物，一種趨向絕對寂滅的模因病毒。但它……失控了。它吞噬了那個派係，並開始反過來侵蝕‘觀察者’本身和其他所有文明。如今的‘觀察者’，內部早已分裂，一部分仍在徒勞地試圖控製或銷毀‘深淵’，另一部分……或許已經選擇了逃避或同流合汙。”
真相遠比想象的更複雜，也更令人無力。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鬼叔的意識傳來，帶著務實的問題。
“等待，並準備。”‘回響’的意念變得嚴肅，“‘種子’的能量有限，這片相位空間無法長久維持。我會利用最後的時間，將方舟數據庫中關於‘深淵’、‘觀察者’以及……你母親留下的部分研究資料，傳輸給你們。尤其是你，蘇晚，你需要消化和理解你母親關於‘第三種力量’的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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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龐大的信息流開始緩緩融入蘇晚的意識，其中夾雜著母親蘇雲那熟悉而溫暖的精神印記，以及無數關於能量、意識、規則本源的艱深研究。
“當‘種子’能量耗儘，你們將被拋回現實宇宙。位置隨機，但應該遠離剛才的戰場。”‘回響’繼續說道，“找到新的盟友，積蓄力量。‘深淵源頭’的創傷是暫時的，當它卷土重來時，將會更加瘋狂。而你們……是這片星域，或許也是所有被‘深淵’威脅的文明，最後的‘火種’與‘變量’。”
它的意念開始變得微弱，乳白色的光暈也在逐漸黯淡。
“記住，孩子們……不要屈服於絕望。生命的意誌，本身就是最偉大的奇跡……也是……最終的……武器……”
‘回響’的意念如同消散的星光，徹底沉寂下去。乳白色的光暈收縮成一點，然後猛地爆發，將蘇晚、沈澈、林珩、鬼叔的意識猛地推出了這片相位空間！
強烈的眩暈和失重感襲來！
蘇晚猛地睜開眼睛，刺眼的光線讓她瞬間流淚。她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冰冷的、布滿粗糲砂石的地麵上，頭頂是陌生的、帶著淡紫色條紋的天空。
她掙紮著坐起身，感到渾身如同散架般疼痛，精神力枯竭帶來的虛弱感幾乎讓她再次暈厥。她看向旁邊，沈澈也剛剛撐起身體，臉色慘白，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環境。不遠處，鬼叔正跪在地上，檢查著依舊昏迷不醒的林珩。
他們還活著，在一個未知的星球上。
方舟毀滅了，“星燼”也犧牲了。但他們還活著，攜帶著方舟最後的遺產和母親未儘的研究。
蘇晚抬頭望向那片陌生的星空，緊緊握住了拳頭。
戰鬥，遠未結束。
希望，亦未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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