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爾球場的陰影在規律的康複訓練和明確的未來抉擇中,漸漸被稀釋。
林楓的生活被嚴格地劃分為幾個部分:上午在梅斯俱樂部康複中心進行專業的理療和力量訓練;下午則在家中進行線上課程的學習,或閱讀經紀人幫他搜集的體育管理資料;傍晚,如果天氣晴好,他會在母親李慧擔憂的目光中,拄著拐杖,獨自一人慢慢踱到距離“東方花園”不遠處的那個社區公園。
這裡是他足球夢開始的地方,如今也成了他心靈的避風港。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拐杖點在石板路上發出規律的“篤、篤”聲,與遠處孩子們踢球的歡笑聲交織在一起。他通常會找一張僻靜的長椅坐下,看著那片熟悉的粗糙草皮,腦海中模擬著跑位、傳球,感受著腳踝在日漸好轉中傳來的微弱信號。
這天傍晚,他像往常一樣坐在老位置上,正低頭查閱著課程資料,一個略帶焦急、清脆如風鈴般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那個……請問,您能幫我一下嗎?”
林楓抬起頭,夕陽的餘暉正好勾勒出一個女孩的輪廓。
她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東方麵孔,梳著利落的馬尾辮,穿著一身簡潔的碎花連衣裙,懷裡抱著幾本厚重的藝術畫冊。
此刻,她正有些狼狽地試圖彎腰去撿散落一地的素描紙,紙張被微風調皮地吹得四處都是。
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像浸在泉水裡的黑曜石,此刻因為著急而蒙上了一層水汽,帶著一絲令人心軟的懇求。
林楓愣了一下,隨即指了指自己靠在長椅旁的拐杖,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恐怕……我有點不方便快速移動。”
女孩這才注意到他的拐杖和打著石膏的左腳,臉上瞬間飛起兩抹紅暈,連忙擺手:“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注意到!您坐著就好,我自己來!”她手忙腳亂地去追那些飄遠的畫紙,動作有些笨拙,卻透著青春的活力。
看著她像隻受驚的小鹿般在草坪上追逐畫紙,林楓不知為何,心底那因傷病和球隊連敗而積鬱的陰霾,似乎被吹開了一角。
他儘量伸長手臂,用拐杖勾住了兩張飄到長椅附近的素描紙。
女孩氣喘籲籲地抱著撿回來的一大疊紙跑回來,看到林楓幫她勾住的兩張,連忙道謝:“太感謝您了!”
“不客氣。”林楓將紙遞還給她,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紙上的內容——是幾張風景素描,筆觸雖然略顯青澀,但光影和構圖卻很有靈氣,畫的正是這個公園的景色,包括他身下的這張長椅。
“你畫的?”他隨口問道。
“嗯。”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在他旁邊的空位上小心地坐下,整理著散亂的畫紙,“我是巴黎國立高等美術學院的學生,來梅斯寫生。這裡……很安靜,風景也很好。”她說話帶著一點吳儂軟語的口音,聽起來很舒服。
“學藝術的?很厲害。”林楓由衷地說。
在充斥著汗水和對抗的足球世界之外,藝術對他而言是另一個遙遠而美好的領域。
“沒有啦,就是喜歡畫畫。”女孩笑了笑,露出兩顆小小的梨渦,目光落在他的石膏上,“您這是……?”
“踢球受的傷。”林楓言簡意賅。
“運動員啊!”女孩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同情,“一定很疼吧?恢複得怎麼樣?”
“還好,在慢慢恢複。”林楓不太想多談自己的傷勢,轉而問道,“你一個人來梅斯?”
“嗯,趁著假期出來走走。我叫蘇雨晴,蘇州的蘇,下雨的雨,晴天的晴。”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紹。
“林楓。樹林的林,楓葉的楓。”
“林楓?”蘇雨晴眨了眨大眼睛,似乎在回憶什麼,“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啊!你是不是那個……在梅斯隊踢球的華人球員?我好像在新聞上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