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們站在汽車上,向兩旁的市民揮手致意,他們的臉上雖然帶著一絲離彆的傷感,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堅定與自信。他們知道,自己即將離開熟悉的城市,離開親愛的家人和朋友,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全新的生活。
但他們也明白,這是時代的召喚,是他們作為知識青年應有的擔當,他們不能退縮,隻能勇往直前。
我的姐姐也在汽車上,他們用力地揮舞著手臂,眼中閃爍著淚光,那淚光中既有對家人的不舍,也有對未來的迷茫。但他們依然堅定地踏上了這段旅程,因為他們知道,這是他們無法逃避的命運。
汽車在歡聲笑語與淚水交織中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隻留下一片塵土飛揚。而我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每次看到姐姐背著簡單的行囊,踏上那未知的旅途,我的心裡都充滿了擔憂和不舍。我知道,他們即將麵對的是完全陌生的環境和艱苦的生活。
在那個物質匱乏、條件艱苦的農村,他們將麵臨無數的困難和挑戰。他們可能會住在簡陋的土坯房裡,冬天寒冷刺骨,夏天炎熱難耐;他們可能會吃不飽飯,隻能靠粗糧和野菜充饑;他們可能會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雙手磨出厚厚的繭子。
可在這個時代麵前,我們就像渺小的螻蟻,沒有選擇的權利,隻能被迫接受命運的安排,被時代的洪流無情地卷走。但我也相信,他們會在那片土地上留下屬於自己的足跡,書寫屬於自己的傳奇。
回到家時,暮色如一層輕柔卻厚重的紗幔,悄然漫進了房屋。那昏黃的光線,帶著幾分疲憊與惆悵,將整個屋子都籠罩其中。
父親靜靜地坐在那把有些破舊的騰椅上,手中緊握著那杆旱煙。煙鍋裡,火星明明滅滅,像是在黑暗中掙紮閃爍的希望之光,卻又顯得那麼微弱。那火星映著他緊鎖的眉頭,仿佛一道無法解開的鎖,鎖住了他心中所有的憂慮與無奈。父親微微佝僂著背,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布衫,在暮色中顯得愈發單薄。
母親則倚著門框,身體微微前傾,像是在支撐著什麼即將崩塌的東西。她手裡攥著件沒織完的毛衣,毛線在她的手中纏繞,卻半天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那兩根竹針,靜靜地戳在毛線團上,仿佛也陷入了沉思。母親的頭發有些淩亂,幾縷白發在暮色中格外刺眼。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卻又透著深深的疲憊,圍裙上還沾著灶台的灰,那是生活的痕跡,也是她辛勞的見證。
空氣裡,飄著淡淡的煤煙味,那是從爐灶中飄散出來的,帶著一絲煙火氣,卻又混著灶間飄來的米湯香。這本該是溫馨的味道,卻在此刻,壓不住那股化不開的愁緒。那愁緒,如同這暮色一般,彌漫在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讓人喘不過氣來。
“今天學校裡……”我剛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壓抑的沉默,卻被母親打斷了。她緩緩地轉過身,動作有些遲緩,仿佛身上背負著千斤重擔。圍裙上的灰塵隨著她的轉動簌簌落下,她眼角的細紋裡,積著紅血絲,像是歲月刻下的傷痕,又像是生活留下的淚痕。
“彆說了,媽都知道。”母親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絲哭腔,“你哥來信說知青點又減了口糧,你姐那邊連煤油都缺……”說著,她抬手抹了下眼角,那動作有些慌亂,卻又充滿了無奈。竹針“當啷”一聲掉在地上,在寂靜的屋子裡格外清脆,隨後滾到桌腿邊,像是被生活拋棄的孩子,孤獨而又無助。
父親磕了磕煙鍋,煙灰落在他那補丁摞補丁的褲腿上。那補丁,一塊接著一塊,像是生活的傷疤,記錄著他所經曆的風風雨雨。“都是命。”父親這三個字說得又沉又啞,像是從喉嚨裡碾出來的,帶著無儘的滄桑與無奈。那聲音,在屋子裡回蕩,仿佛是對生活的妥協,又像是對命運的抗爭。
就在這時,大姐踩著薄雪回來了。她的腳步有些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生活的荊棘上。她穿著件洗得發灰的藍布棉襖,袖口磨破了邊,露出裡麵打卷的棉絮,像是被歲月扯碎的夢。褲腳還沾著泥點子,那是她在田間勞作留下的痕跡。
“小弟,”大姐把我拉到廚房,她的眼神裡充滿了關切與期望。她從懷裡掏出個用手帕包著的東西,那手帕有些舊了,顏色也變得暗淡,但卻被她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她一層一層地打開,動作輕柔而又鄭重,仿佛打開的是她全部的希望。
終於,那本黃皮的《赤腳醫生手冊》呈現在眼前。封麵上印著個背著藥箱的紅五星,邊角已經磨得發毛,像是經曆了無數的風雨。這本手冊,對於大姐來說,或許是她對未來的一種寄托,也是她為我尋找的一條出路。
“拿著,這是我托人從公社衛生院弄來的。”大姐的手凍得通紅,指關節腫得像小蘿卜,那是長期在寒冷中勞作的結果。但她卻緊緊攥著我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我心慌。那溫度,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溫暖,更是她對我的愛與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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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醫吧,”大姐睫毛上還掛著霜,說話時呼出的白氣打在我臉上,帶著一絲寒意,卻又讓我感到無比的溫暖,“將來不管在哪兒,能給人瞧病,就餓不著。你看這冊子,從頭裡的骨頭經絡,到後麵的頭疼腦熱,寫得明明白白。”
我摸著那糙紙封麵,能感覺到她藏在裡麵的體溫。那溫度,順著指尖傳遍全身,讓我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我……我連算術都算不清……”我有些猶豫,有些自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去學習這些複雜的知識。
話沒說完,就被大姐拍了下後腦勺,力道不重,卻帶著股疼惜。“三子,你夜裡抱著收音機聽評書的勁兒,拿一半出來就行。”大姐的眼神裡充滿了鼓勵,“你看這頁,”她翻開夾著乾枯野花的一頁,那野花雖然已經枯萎,但卻依然保留著一絲美麗,“指著上麵的人體骨骼圖,肩胛骨像不像你撿的那塊船板?股骨就跟院牆外那截老槐樹枝似的,好記。”
從那天起,這本手冊就成了我的枕邊物。每當夜深人靜,家人都睡熟了,我就把煤油燈芯擰到最細,那昏黃的光剛好罩住攤開的書頁。解剖圖上的紅藍血管像河流,在我眼前蜿蜒流淌。我用鉛筆在旁邊畫小記號:動脈是漲水的江,洶湧澎湃;靜脈是退潮的灘,平靜而又深沉。
記不住的藥名就編成順口溜,“阿司匹林治發燒,黃連素能止拉肚”,我念得久了,連睡在隔壁的弟弟都能接下半句。那朗朗上口的順口溜,仿佛是我與知識之間的一座橋梁,讓我在學習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有回讀到“針灸療法”那章,我盯著圖上右腿的足三裡穴發愣——那位置正好在我小兒麻痹留下的疤旁邊。那道疤,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也是生活給我留下的印記。灶台上的火柴盒裡還剩幾根火柴,我摸出攢了半個月的零花錢,那零花錢,是我一點點省下來的,每一分都凝聚著我的汗水與期待。
我跑到街角的廢品站,那裡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舊物,散發著一股陳舊的氣息。我用零花錢換了銀針,那銀針卻是我對知識的一種追求,對未來的一種希望。
夜深時,我撩起褲腿,借著月光把針尖對準穴位。手一抖,針紮在疤上,疼得我齜牙咧嘴,額頭上冒出層冷汗。那疼痛,讓我清醒,也讓我更加堅定了學習的決心。第二次紮進去時,腿肚子猛地一抽,酸麻感順著骨頭縫往上竄,像有隻小蟲子在爬。我忽然笑出了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脆,驚得窗台上的麻雀撲棱棱飛了。
開春時,父親要去宿鬆駐點的消息傳來。那消息,如同一顆巨石,投入了我們原本就不平靜的生活湖麵,激起了層層漣漪。那天,外婆的遺像剛擺進她生前居住的房間,黑白照片上的她還笑著,那笑容,仿佛還在訴說著曾經的溫暖與幸福。但母親卻在灶台前哭出了聲,那哭聲,充滿了悲痛與無奈。
我看見她往灶膛裡添柴時,手哆哆嗦嗦抓不住柴火,火星濺到她手背上,她渾然不覺,隻是盯著跳動的火苗發呆。那火苗,在她的眼中,或許已經失去了往日的溫暖,隻剩下無儘的哀傷。
第二天清晨,天還泛著魚肚白,我就被鍋碗瓢盆的響動弄醒了。母親已經在灶前忙活,她的背影比往常更駝了些,仿佛被生活的重擔壓得直不起腰來。鬢角新添的白發沾著水汽,像落了層霜,那是歲月對她無情的摧殘。
她把一碗紅糖粥推到我麵前,碗邊還留著個豁口,那是生活的痕跡,也是她節儉的象征。“你爸說港務局的圖書室還開著,讓你有空去借些課本。”母親的聲音有些低沉,但卻充滿了對我的期望。
我翻出哥哥留下的舊課本,牛皮紙封麵已經脆得像枯葉,輕輕一翻,“嘩啦”掉下來半頁紙,上麵是他年輕時寫的批注:“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旁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拳頭。那批注,雖然有些稚嫩,但卻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望與追求。
我把掉的紙頁用糨糊粘好,在燈下啃物理題,算到半夜,草稿紙堆得比墨水瓶還高。指尖沾著的墨水蹭到臉上,弟弟迷迷糊糊湊過來,小手在我臉上一抹:“哥變成小花貓啦。”他手裡還攥著個烤紅薯,是鄰居張大媽給的,皮焦得發皺,掰開時冒出甜甜的熱氣。
“給你吃,”他把紅薯往我嘴邊送,燙得直吸氣,“張大媽說吃了紅薯,腦子轉得快。”我咬了一大口,甜絲絲的暖流從喉嚨淌到心裡。看著他趴在桌邊打盹的樣子,睫毛上還沾著點灶灰,忽然覺得手裡的課本沉了不少。那課本,不僅僅是一本書,更是我對未來的希望,是我改變命運的鑰匙。
那天,李大爺咳得直不起腰,臉憋得像紫茄子,他兒子急得要拉著他往醫院跑。我盯著李大爺胸口起伏的樣子,忽然想起手冊裡寫的“冰糖燉梨”,趕緊說:“大媽,削個梨,挖去核,填上冰糖蒸著試試?”
李大媽將信將疑地照做了,蒸好的梨水冒著白氣。我看著李大爺小口小口地喝,心中充滿了期待。忽然,我聽見他說了句:“舒坦多了。”那一刻,我心中湧起一股成就感,仿佛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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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李大爺就拄著拐杖送來了個蘋果,紅彤彤的,還帶著露水。“小三子,你這本事,比街道衛生站醫生還靈!”李大爺的話,讓我心中充滿了喜悅與自豪。那蘋果的甜混著手冊的紙香,在我心裡繞了好幾天,讓我更加堅定了學醫的決心。
直到五月的一天,我放學回家,看見母親站在門前梧桐樹下,手裡捏著個牛皮紙信封,風把她的白發吹得貼在臉上。那信封,在我眼中,仿佛是一個神秘的寶盒,裡麵裝著我未來的命運。
“是五中的……”母親聲音抖得像風中的梧桐樹葉,信封上的“錄取通知書”四個字,被她的指溫焐得發燙。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我的心跳也仿佛停止了。
我拆開信封時,指尖的汗把紙洇出了小印子。陽光穿過梧桐樹葉,在通知書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那金粉,仿佛是我未來的希望之光,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
遠處傳來弟弟放學的歡笑聲,那笑聲,充滿了童真與快樂,讓我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母親忽然捂住嘴,肩膀一抽一抽地哭了,這次的眼淚落在地上,洇開一小片濕痕,很快被風曬乾了。那濕痕,仿佛是她心中的憂慮與壓力,被這錄取通知書一掃而空。
晚風吹過,梧桐樹葉沙沙地響,像是大姐在田埂上喊我的名字,又像是父親駐點的油燈在風裡搖晃。我摸了摸口袋,手冊的邊角硌著掌心,課本上的字在暮色裡閃著光。迷霧好像真的被風吹散了些,我望著遠處漸亮的星子,忽然想跑起來——不是因為輕快,是因為心裡那點攢了許久的力氣,終於找到了方向。
在這迷霧般的生活中,我如同一隻迷失方向的小船,在風雨中飄搖。但那本《赤腳醫生手冊》,那錄取通知書,就像是指引我前行的燈塔,讓我在黑暗中看到了希望,讓我在困境中找到了出路。我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還會有許多困難與挑戰等著我,但我已經不再害怕,因為我有知識作為武器,有家人的愛作為動力。我將帶著這份希望與勇氣,向著光明的未來,奮勇前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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