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看守所，地下三層，七號重刑監區。這裡的空氣不是流動的，而是凝固的、沉甸甸的鉛塊，混雜著消毒水掩蓋不住的尿臊味、汗酸味、鐵鏽味，還有一種更深沉的、屬於絕望和暴戾的腐朽氣息。唯一的光源來自走廊頂那排間隔很遠、瓦數極低的節能燈管，光線昏黃慘淡，勉強驅散一小片濃稠的黑暗，卻把更深邃的陰影投在每一個冰冷的鐵柵欄之後。
薑振國的監室在最深處。四壁是粗糙、冰冷的水泥，刷著早已斑駁脫落的灰漆，露出底下深色的磚石。角落裡固定著一張冰冷的鐵板床，一張同樣冰冷的金屬小桌焊死在地上。除此之外，空無一物。這裡是專門用來“打磨”硬骨頭的囚籠，寂靜和黑暗本身就是刑罰的一部分。
此刻，薑振國背對著那扇沉重的鐵門，佝僂著身體，蹲在監室最內側、也是光線最昏暗的那個牆角。他灰藍色的囚服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緊貼在嶙峋的脊骨上。他的呼吸粗重而壓抑，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部艱難的摩擦聲。
他伸出右手食指。那根手指的指甲早已在之前幾輪非正式的“詢問”中被掀翻，指端血肉模糊，結著深褐色的痂殼。他用牙齒，狠狠地、近乎殘忍地咬開了那層新結的痂！
“嘶……”極低的抽氣聲從牙縫裡擠出。新鮮的、溫熱的血液立刻從破損的皮肉中湧了出來，迅速染紅了指尖，彙聚成一顆飽滿、粘稠的血珠。
薑振國渾濁但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牆角那片覆蓋著黴斑和汙漬的水泥牆。他沒有任何猶豫，將那根滴血的食指，重重地按在了冰冷粗糙的牆麵上！
指尖的劇痛和牆壁的粗糲感同時傳來，他卻渾然不覺。他全部的意誌力都凝聚在那根手指上，屏住呼吸，手腕以一種與其年齡和此刻身體狀況極不相稱的穩定，開始移動。
粘稠、暗紅的血液在灰敗的牆麵上艱難地拖拽著。他先畫下一條歪歪扭扭、卻異常堅定的豎線。接著，是與之垂直相交的一條橫線。經緯的雛形。然後，他開始在豎線上下兩端，用血點標記出關鍵的度數。動作很慢，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指尖傷口的撕裂和新鮮血液的補充，讓那簡陋的坐標圖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帶著生命溫度的暗紅色。
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回憶著那張染血的全家福背麵，女兒薑璃幼時無意間塗鴉又被他小心保存下來的、那個代表著青龍港核心區域的坐標草圖。每一個數字，每一個標記點，都深深烙印在他心中。他小心翼翼地，在坐標交彙的核心區域，用血勾勒出一個小小的、清晰的方框標記，旁邊，用儘全力，寫下一個同樣血淋淋的字符：
b3
汗水混合著額頭傷口滲出的血水，沿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滴在囚服的領口，暈開深色的印記。他死死盯著那個“b3”，眼神裡燃燒著最後的不屈和一絲微弱的希望——這是他唯一能傳遞給女兒的東西，是趙氏帝國最肮臟秘密的藏匿點，也可能是女兒絕地反擊的最後彈藥！
就在他指尖的血即將耗儘，準備再次咬破另一處傷口補充“墨水”的瞬間——
“哐當！！！”
一聲巨響如同驚雷，猛地炸響在死寂的監區走廊！沉重的鐵門被一股狂暴的力量從外麵狠狠踹中！巨大的衝擊力讓整扇門連同門框都劇烈地震顫起來，灰塵簌簌落下。
緊接著，是鑰匙粗暴插入鎖孔的金屬刮擦聲，鎖芯被暴力擰開的“哢噠”脆響！
鐵門猛地被拉開！走廊昏黃的光線湧入，瞬間照亮了監室內彌漫的灰塵，也照亮了門口那張帶著獰笑、滿是橫肉的臉——張獄警！他手裡拎著那根標誌性的、浸染過無數犯人血跡的橡膠警棍，眼神像毒蛇一樣在昏暗的監室裡掃視，瞬間就鎖定了牆角那個還沒來得及完全直起身的身影。
“喲嗬！薑大老板！”張獄警拖著長腔，聲音油膩而充滿惡意，他一步跨進監室，橡膠警棍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自己的掌心，發出沉悶的“啪啪”聲，在狹小的空間裡格外刺耳。“這黑燈瞎火的，蹲牆角乾嘛呢？畫圈圈詛咒我們趙老板？還是…在給自己畫遺書啊？”
他故意放慢腳步，靴子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沉重的回響，一步步逼近牆角。那雙混濁的眼睛裡閃爍著貓捉老鼠般的殘忍快感，緊緊盯著薑振國試圖用身體遮掩的牆角，以及老人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極力想掩飾卻沒能完全藏住的驚怒。
“讓老子看看，我們尊貴的薑董事長，臨死前還有什麼藝術創作？”張獄警猛地伸出手，粗壯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抓向薑振國的肩膀，想把他粗暴地拽開！
就在他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薑振國囚服的千鈞一發之際！
薑振國動了！那不是垂死掙紮的軟弱，而是如同被逼入絕境的野獸，爆發出生命最後的、孤注一擲的力量！他身體猛地向旁邊一閃，躲開了張獄警抓來的手，同時，那隻剛剛還在牆上描繪秘密的、沾滿自己鮮血的右手，如同閃電般探向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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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啦——！”
一聲布帛撕裂般的脆響！在張獄警驚愕的目光中，薑振國竟硬生生將他剛剛用血繪製了坐標圖的那一小塊、大約隻有半個巴掌大的、帶著黴斑和濕氣的牆皮，連帶著上麵未乾的血跡圖案，狠狠地撕扯了下來！
那動作快得不可思議，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
“老東西你他媽——！”張獄警反應過來，又驚又怒，揮舞著警棍就要砸下！
但薑振國的動作更快！在警棍呼嘯著落下的前一瞬，他看都沒看手中那片沾著血圖、還連著水泥碎屑的牆皮紙片，猛地將其塞進了自己嘴裡！
“唔！”他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腮幫子瞬間鼓起。他甚至沒有咀嚼，隻是用儘全身力氣，梗著脖子，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那片粗糙、帶著土腥味和血腥味、甚至可能還帶著黴菌的牆皮，被他強行、硬生生地吞咽了下去！
劇烈的吞咽動作牽動了全身的傷，胃部也傳來一陣痙攣般的劇痛。他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嘴角無法控製地溢出一縷鮮紅的血沫，順著下巴滴落，在他灰藍色的囚服前襟染上新的、刺目的猩紅。但他那雙眼睛，卻死死地盯著暴怒的張獄警，裡麵沒有恐懼，隻有一片燃燒到極致的、冰冷的火焰和一種近乎嘲弄的平靜。
“你…你他媽找死！”張獄警被這完全超出他預料的舉動驚呆了，隨即是滔天的暴怒！橡膠警棍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砸在薑振國因強行吞咽而弓起的後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