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規躍遷的擠壓感和眩暈並未如期而至。
“希望號”仿佛跌入了一片溫暖的、無形的海洋,艦體不再是堅硬的金屬造物,而是如同冰塊般,正在以一種超越物理規則的方式“融化”,融入時空的基底。
他們不再是一艘船,更像是一段承載著沉重記憶與不滅意誌的信息流,沿著那條由“起源坐標”定義的、蜿蜒在現實縫隙中的“虛妄航路”滑行。
舷窗——如果那片不斷扭曲變幻的區域還能被稱為窗戶的話——外是光怪陸離到令人暈眩的景象。
沒有熟悉的星辰坐標,沒有壯麗的星雲帷幕,隻有不斷流淌、交融、破碎又重組的幾何色塊,和那些挑戰著人類空間想象極限的拓撲結構。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箭頭,時而凝固如琥珀,時而奔騰如瀑布;空間失去了距離,前一刻仿佛無限廣闊,下一刻又感覺逼仄得如同置身棺槨。
一切常識與邏輯,在這條航路上都成了可笑的囈語。
唯一能錨定他們存在的,是段子昊手中那枚玉墜散發出的、溫潤而堅定的秩序清輝,以及吳佑楠通過“心之鑰”所維係的、如同金色絲線般連接著每一位船員的、對地球家園和身邊同伴的深刻眷戀與守護意誌。
這清輝與心光,如同暴風雨夜中燈塔上那絕不熄滅的光芒,在絕對的混沌與虛無中,硬生生開辟出一條細微卻堅實的航路。
但這絕非一次寧靜的航行。這條“虛妄航路”本身,就充斥著無形而致命的“陷阱”。
有時,艦船會毫無征兆地墜入一片“意義真空”。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抽空了所有前進的動力、所有的情感、所有的記憶意義。
船員們會陷入一種極致的茫然:“我是誰?”“我為什麼要在這裡?”“這一切掙紮到底是為了什麼?”一種徹底的、令人發瘋的虛無感攫住了每一個人。
在這種時刻,段子昊必須緊守心神,將全部意誌灌注於玉墜,以其蘊含的、源自古老契約的“秩序”本質,如同中流砥柱般對抗外界的混沌,強行穩定著艦船核心區域的物理常數,維持著“希望號”作為一個有序結構的基本存在。
而吳佑楠,則如同一位在驚濤駭浪中緊握舵輪的最堅韌的舵手,將全部心神沉浸於“心之鑰”。
她不再僅僅是防禦,而是主動地、溫柔地將那些最溫暖、最堅實的記憶,如同種子般播撒進隊員們幾近枯竭的心田。
她引導著他們回憶母親烹飪的飯菜香氣,回憶愛人離彆時不舍的擁抱,回憶孩子咿呀學語的稚嫩聲音,回憶戰友在訓練場上互相扶持的汗水和笑聲……
“我……我看到昆侖基地的燈光了……還有,還有我女兒在朝我揮手……”一名原本在“意義真空”中眼神渙散的老工程師,忽然喃喃開口,渾濁的眼中重新泛起一絲淚光與光彩。
那是吳佑楠共享的精神意象,在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點亮了一盞燈。
“操!老子還想回去找林浩天那家夥算賬呢!他上次搶老子那罐午餐肉,說是借,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媽的,回去得讓他雙倍……不,十倍奉還!”
一名粗獷的陸戰隊員,用最直白、最粗糲的情感,對抗著試圖侵蝕他的絕望幻象,他緊緊攥著胸前掛著的、一顆磨得發亮的子彈殼——那是他犧牲的戰友留下的。
每個人都成了彼此的精神支柱。
廚師長老王甚至在意識模糊間,開始下意識地念叨起他那些永遠也做不完的菜譜:“回去……得試試用月球基地新培育的土豆……做……做土豆燉牛腩……那幫小子肯定愛吃……”這瑣碎到近乎可笑的執念,在此刻卻顯得如此珍貴而有力。
段子昊和吳佑楠的手始終緊緊握在一起。
他們的力量通過交握的掌心循環流轉,秩序的清輝與情感的暖光相互交融。
他感受到她精神力的劇烈消耗,如同燭火在狂風中搖曳,便默默地將玉墜穩定秩序的力量分出一縷,護住她的心脈。
她則在他因對抗規則扭曲而經脈刺痛時,用最溫柔的精神撫慰,緩解他的痛苦。
他們之間不需要太多言語,一種生死與共的默契,已然超越了一切。
不知在這超越時空的航路上掙紮了多久,也許隻是宇宙的一個瞬間,也許已耗儘了凡人一生的光陰。
就在所有人的精神與意誌都瀕臨極限的邊緣時,前方的“虛妄”之中,終於出現了一個“點”。
那並非視覺意義上的光芒,而是感知層麵上的一個絕對的“秩序奇點”,一個一切混亂歸於平靜、一切虛無重新被意義填充、一切規則回歸正常的“終點”!
它如同磁石般吸引著在混沌中漂泊的他們。
“希望號”如同穿過一層溫暖而富有彈性的水膜,周身猛地一震,那種“存在模糊”的感覺潮水般退去,堅實可靠的艦體感、明確無誤的上下方位感,以及儀器滴滴作響的熟悉聲音,重新回歸!
他們成功了!他們衝出了“虛妄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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