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機內，空間仿佛被刺耳的警報聲凝固。
環形結構中央，那“井”中的原初混沌已不再是緩慢旋轉，而是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旋渦，恐怖的引力亂流開始拉扯穿梭機，舷窗外的景象因空間扭曲而變得光怪陸離。
那股來自虛無深處的、冰冷的“注意力”如同實質的蛛網，將他們牢牢黏住，一種被更高維度存在赤裸審視的毛骨悚然感，席卷了段子昊和吳佑楠的全身。
通訊頻道裡，“希望號”主艦傳來的蘇豔艦長的聲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穩，帶著金屬摩擦般的緊張：“主艦受到強大引力擾動！規則穩定場正在被快速侵蝕！引擎過載！我們……我們被拖住了，無法脫離！”
退路已斷，強敵如果那冷漠的篩選機製可以稱之為敵人的話）環伺，剛剛得知的真相更是殘酷得讓人心膽俱寒。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足以壓垮任何意誌的絕望深淵邊緣，段子昊的眼神反而如同在冰雪中淬煉過的刀刃，驟然變得銳利無比。
一種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決絕火焰，在他眼底熊熊燃起。
“祭品？篩選？”他幾乎是咬著牙，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緊握著胸前的玉墜，感受著其中與“井”同源卻又因人類文明烙印而截然不同的秩序力量。
腦海中，閃過“星靈族”碑文中蘊含的悲憫與警告，閃過“方舟”光幾何體那理性的傳承，更閃過剛才影像中，那些綠色生命在最後時刻的驚恐與不甘，以及這環形空間內，無數文明墓碑的無聲控訴。
“不！我們曆儘千辛萬苦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成為它冰冷篩選名單上的一個數字！不是為了滿足它開啟什麼‘門’的能量需求！”
他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的吳佑楠。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清澈，那裡麵沒有退縮，隻有與他同調的決然，以及一種屬於“心之鑰”持有者的、對情感與意誌力量的絕對信任。
兩人目光交彙，無需言語，瞬間便明白了彼此心中那個瘋狂而大膽的想法——那個存在於殘響和記錄中的“觀察者”，那個冷漠的篩選機製本身，就是他們打破死局的唯一突破口！
必須逼它現身，或者，至少與它建立聯係，哪怕是充滿敵意的聯係！
“蘇艦長！”段子昊對著通訊器，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停止抵抗引力！重複，停止所有抵抗！將‘希望號’所有非必要能源，包括規則穩定場的大部分能量，全部導入歸墟能量核心，準備一次……超負荷的、不加任何精神印記與攻擊程序的、最純粹的秩序能量爆發！目標，井口漩渦中心！”
“子昊！你清楚你在說什麼嗎？！”通訊那頭，蘇豔的聲音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那會像在黑夜裡點燃巨大的篝火，我們會徹底暴露！而且，這股能量很可能被它瞬間吞噬，加速我們的毀滅！”
“就是要暴露！就是要讓它‘看’到我們！”段子昊的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冷靜，“按照‘幸存者’的說法，它需要‘秩序’衝擊來開門！那我們就給它看一場最絢爛的‘煙火’！
但不是為了幫它開門，是為了……引起它的‘興趣’，甚至是‘困惑’！一個不按常理出牌、主動送上龐大能量卻又不含‘開門’意圖的‘祭品’，它會如何反應？”
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吳佑楠：“佑楠，準備好‘心之鑰’，當能量爆發，它的‘注意力’被高度集中的瞬間，嘗試捕捉它的意識波動，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漣漪！我們要知道，它到底是什麼！是機器？是法則？還是……某種我們可以‘溝通’的存在？”
這是一場將整個文明命運押上的豪賭！
賭那“觀察者”並非完全無情的、按固定程序運行的法則機器，賭它會對“異常”的、主動展示力量卻又意圖不明的“祭品”，產生哪怕一絲絲的“好奇”或“分析”的傾向！
他們要做的，不是滿足篩選條件，而是……用人類特有的、不可預測的意誌，去打破這冷酷的篩選規則！
吳佑楠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這片空間裡所有的絕望與冰冷都吸入肺中，再轉化為堅定的力量。
她重重點頭，閉上雙眼，將全部心神毫無保留地沉入“心之鑰”。
她的精神觸角如同最敏銳的雷達，調整到極致敏感的狀態，摒除一切雜念，隻等待著那石破天驚的一刻，等待著獵物或者說，那高高在上的“獵手”）可能露出的、轉瞬即逝的破綻。
“希望號”龐大的艦身，停止了所有引擎的噴射，如同放棄掙紮的巨鯨，在越來越強的引力拉扯下，開始不可逆轉地、緩緩滑向那深不見底的井口漩渦。
與此同時，艦體內部的歸墟能量核心，發出了令人牙酸的、瀕臨極限的過載嗡鳴，幽藍色的光芒從引擎噴口和艦體縫隙中透出，變得無比刺眼，龐大的、純粹無比的秩序能量在其中被瘋狂壓縮、躁動不安，仿佛一頭即將衝破牢籠的洪荒巨獸。
就在“希望號”那巨大的艦艏，即將觸及那翻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原初混沌漩渦的前一刻——
段子昊用儘全身力氣，發出了怒吼：
“就是現在！發射！”
一道前所未有的、純粹到極致、不含任何攻擊意圖、隻是龐大、耀眼、如同超新星爆發般的秩序光柱，如同一條逆向飛升的藍色星河，猛地從“希望號”艦艏主炮噴薄而出，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狠狠地轟入了那翻湧咆哮的原初混沌之中！
光與暗，秩序與混沌，在這宇宙的終極之地，發生了最直接、最激烈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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