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號”在“星橋”主乾航路中平穩航行,仿佛一片輕盈的羽毛,漂浮在由星光與時空法則編織而成的璀璨河流之上。
這條被點亮的航路,是宇宙中前所未有的奇跡,其穩定與迅捷,遠超人類最狂野的想象。
然而,歸家的路途,卻因這份明確而顯得格外煎熬,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的糖絲,纏繞著近鄉情怯的甜蜜與不安。
艦橋內,氣氛相較於之前探索“門”和對抗畸變體時的生死一線,沉澱出一種異樣的寧靜,但這寧靜之下,是暗流湧動的、幾乎能聽見心跳的期待。
段子昊與吳佑楠,這兩位被宇宙之力洗禮過的“星火守護者”,大部分時間並未待在充斥著數據流的指揮席,而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擁有全艦最開闊視野的觀景艙。
這裡,巨大的弧形舷窗將浩瀚星海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眼前。
吳佑楠常常獨自坐在窗邊的軟椅上,膝上攤著一本空白的電子日誌,卻許久未曾落下一字。
她的目光穿透強化玻璃,投向那無垠的深邃。
窗外,銀河的旋臂如同女神灑落的鑽石塵屑,恢弘、縹緲,延伸至意識所能觸及的極限。
一顆遠離星團的脈衝星,在遙遠的角落固執地閃爍著,那規律性的明滅,是宇宙冰冷而精確的時鐘,每一次光芒的亮起與熄滅,都仿佛在她心弦上輕輕撥動,奏響一曲關於永恒與孤獨的樂章。
色彩斑斕的星雲,如同夢幻的極光,永恒地懸浮在真空之中。
那些孕育著恒星的巨大雲團,散發著氫氣的淡粉、氧氣的碧綠,以及塵埃反射的暗金光芒,它們並非靜止,而是在引力的微妙舞蹈中緩慢變幻著形態,像是有生命的、正在呼吸的宇宙肺葉。
她記得,在一次成功修補了因“混沌”侵蝕而產生的小範圍規則漏洞後,她和子昊曾駕駛小型偵察艇,冒險靠近過一個這樣的星雲邊緣。
近距離觀看,那些看似柔和的光霧,實則是狂暴的電離氣體流,在絕對的寂靜中,演繹著創世般的能量奔湧。
那一刻的震撼與敬畏,足以讓任何言語顯得蒼白。
她對著窗外,用幾乎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呢喃:“這十年,每一天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規則亂流、‘噬星者’、維度陷阱……無數次,我們都以為自己要化作這星海間的塵埃了。可是,隻要……隻要能在戰鬥的間隙,看到這樣的景象,”
她伸出手指,仿佛想觸摸那億萬裡之外的絢爛,“就覺得,靈魂被洗滌了。能守護住這樣一份超越了所有想象極限的壯美,我們承受的一切,似乎……都有了意義。”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深沉的眷戀。
這十年,外太空對她而言,早已不再是教科書上冰冷的圖片和抽象的數據。
它是戰場,是墳場,是課堂,更是一個……讓她真正認識到自身渺小與宇宙浩瀚的“家外之家”。
這裡的殘酷與美麗以一種極端的方式並存,塑造了全新的她。
段子昊通常站在她稍後一些的位置,身姿挺拔如鬆,沉默得像一塊深空中的礁石。
他的目光更加深遠,往往越過那些絢麗的星雲,投向背景中那些更遙遠、如同模糊光斑般的河外星係。
那些是宇宙中更加龐大的“島嶼”,每一個光點,都可能蘊含著無數文明的悲歡離合。
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已然脫胎換骨的玉墜,它此刻溫潤內斂,觸手生溫,內部仿佛有星河流轉,與他的“星火之力”水乳交融。
“我們習慣了這裡的尺度,”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曆經千帆後的沙啞,在這安靜的觀景艙內顯得格外清晰,“習慣了以光年計算距離,以百萬年衡量變化。
星辰的誕生與死亡,星係的碰撞與融合,規則的建立與崩壞……在這裡,是日常的風景。”
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詞語來表達內心那複雜難言的情緒,“與之相比,地球上的一切,國家的紛爭,人際的糾葛,甚至文明的周期,都顯得……有些……”
他沒有說出“渺小”或“微不足道”這樣的詞,但那語氣中的疏離感,已然表明這十年的經曆,已將他們推到了一個超越普通人類視角的層麵。
他們擁有了近乎“星海守望者”的視野與孤獨。
他內心深處,甚至隱秘地藏著一絲憂慮:重新回到那個被大氣層包裹、充斥著各種引力與束縛的藍色星球,自己這顆已然習慣了宇宙尺度的心,是否還能安然地、重新適應那種“接地氣”的生活?
那種感覺,就像雄鷹習慣了蒼穹,突然要回到精致的鳥籠。
當導航官用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和興奮的聲音,宣布“即將脫離星橋航路,進入太陽係奧爾特雲邊界”時,這股被強行壓抑的歸鄉之情,如同火山般在“希望號”內部爆發了!
通道裡響起了奔跑的腳步聲,幾乎所有不當值的船員,無論崗位高低,都湧向了各個有舷窗的地方,臉上洋溢著混合著淚水與笑容的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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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了!穿越了億萬星辰,跨越了生死界限,他們終於要回家了!
艦船輕輕一震,仿佛穿過了一層無形的薄膜,從那條流光溢彩的星橋通道中脫離,重新回到了熟悉的、遵循著經典物理定律的常規空間。
正前方,那顆給予太陽係生命與溫暖的恒星——太陽,散發著久違的、令人心安的光芒,而在它周圍,那些如同珍珠般鑲嵌在黑色天鵝絨上的行星輪廓,也隨著距離的拉近而逐漸清晰。
“地球!是地球!我看到那顆藍色的星球了!”一名年輕的女船員指著視野中那顆緩緩放大、美麗得令人心碎的藍白色星球,激動得泣不成聲,緊緊抱住了身邊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