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陳老的事情後，段子昊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整整一個下午，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與困惑都鎖在這四方牆壁內。
窗外的陽光從明媚到柔和，最後隻剩下天邊一抹殘紅，如同他心中漸漸熄滅的信任之火。
夕陽的餘暉透過堅固的防彈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那影子爬上牆壁，蔓延至天花板，宛如他心中不斷擴張的陰霾。
當吳佑楠推門進來時，看見丈夫站在窗前的身影，那向來挺拔的脊梁此刻竟微微彎曲，透著難以言說的孤獨與疲憊。
“孩子們問起你了。”她輕聲說道，將一杯氤氳著熱氣的茶放在桌上，茶香在空氣中悄然散開，“憶唐好像察覺到了什麼，訓練時一直心神不寧的，差點在模擬艙裡出錯。念歸更是連晚飯都沒怎麼吃，一直抱著你送她的那個星艦模型發呆，眼睛紅紅的。”
段子昊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我該怎麼告訴他們，他們敬重的陳爺爺，那個每年記得他們生日、會偷偷給他們帶糖果的老人，竟然想要犧牲他們的父母？我該如何解釋這世上最殘忍的背叛？”
吳佑楠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冰涼，便用自己的溫度一點點溫暖他。
“這不是你的錯，子昊。”她的聲音輕柔而堅定，“我們都沒想到...誰會懷疑一個看著我們成長、在我們最困難時伸出援手的長輩呢？”
“但我曾經那麼信任他。”段子昊終於轉過身，眼中滿是痛楚，那痛如此深刻，幾乎要溢出來，“佑楠，你還記得我第一次帶你見陳老的情景嗎？那時候你緊張得手心都在出汗，他笑著說彆擔心，我把子昊當親兒子看待，以後也會把你當親女兒疼。”
“我記得。”吳佑楠輕聲回應，眼眶微微發紅，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那天他還特意下廚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肉，因為我說想嘗嘗你的家鄉菜。他係著那條舊圍裙在廚房裡忙活的樣子，根本不像個威風凜凜的將軍，倒像個普通的父親。煙霧繚繞中，他回頭對我們笑，額上還有汗珠...”
兩人陷入沉默，那些溫暖的回憶此刻都變成了尖銳的刺，一次次紮在心上。窗外，基地的探照燈劃過夜空，像是要將這沉重的夜幕撕裂，卻終究徒勞無功。
晚上，段子昊還是決定和孩子們談談。
他來到憶唐的房間，輕輕敲了門，聽到裡麵傳來一聲悶悶的“請進”。兒子正對著電腦屏幕發呆，上麵顯示著複雜的星圖，那些交錯的線條仿佛他此刻紛亂的思緒。
“爸。”憶唐抬起頭，眼神複雜，那雙酷似吳佑楠的眼睛裡盛滿了困惑，“陳爺爺他...真的做了那些事嗎？”
段子昊在兒子身邊坐下，注意到少年緊握的拳頭，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為什麼這麼問？”他輕聲問道，不願直接打破孩子心中最後的美好。
“上周陳爺爺來找過我。”憶唐低聲說，聲音裡帶著困惑和受傷，“他問了很多關於你們能力的事，特彆關心你們使用星火之力後的反應。還說...要教我一些特彆的戰術，說是他年輕時在星際戰場上用過的。”
憶唐頓了頓，眼神飄向窗外，“現在想想，他好像特彆關心你們的力量到底有多強，能持續多久...我當時隻覺得奇怪，為什麼他要問得那麼詳細。”
段子昊的心沉了下去，像是被冰冷的鐵鏈拖入深海。
連孩子都不放過...陳建明，你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是從第一次接觸外星文明時的恐懼？還是從看到“星火之力”展現出的威力時的忌憚？亦或是，那份慈愛從來都隻是一張精心編織的麵具？
“聽著，憶唐。”他鄭重地看著兒子，伸手撫平少年眉間的褶皺，那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無論發生什麼，記住我和你媽媽永遠都不會傷害你。有些人...即使是你最信任的人，也可能會因為各種原因改變。但這不代表信任本身就是錯的。”
憶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問：“那你們會改變嗎？會對我說謊嗎？”
“不會。”段子昊毫不猶豫地回答，將兒子攬入懷中，感受著少年單薄卻逐漸堅實的肩膀，“對你們的愛，永遠不會改變。這是爸爸對你最鄭重的承諾。”
從兒子房間出來，段子昊在念歸門口停留了片刻，猶豫著是否要打擾女兒。
透過門縫，他看見女兒正抱著吳佑楠送的星淚石入睡，臉上還帶著未乾的淚痕，枕頭邊放著他們離開地球前拍的合影——照片上，陳老站在他們中間，笑容慈祥，一隻手搭在念歸的肩上。
這一刻，段子昊突然明白了什麼。
在這個充滿背叛與算計的世界裡，家人之間的信任是如此珍貴，如同暗夜中的星光，雖然微弱卻足以指引方向。他不能再讓任何人傷害這個家，這個他用生命守護的港灣。
他輕輕帶上門，走向臥室。吳佑楠正在整理床鋪，回頭看見他的表情，溫柔地問：“和孩子們談得怎麼樣？”
“比想象中難。”段子昊歎了口氣，坐在床沿，雙手交握，“看著他們受傷的眼神，我覺得自己這個父親當得很失敗，沒能保護好他們心中那份純粹的信賴。”
“不，”吳佑楠走過來，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直視自己清澈的眼睛，“你讓他們明白了，即使是最黑暗的時刻，也還有值得堅守的真心。這比任何戰術課都重要。他們會因為今天的傷痛而成長，但不會因此而失去愛的勇氣。”
窗外，一輪明月升起，清冷的光輝灑滿房間，為一切披上了銀色的紗衣。在這個不眠之夜，兩顆心靠得格外近，彼此的呼吸交織成最溫柔的安慰。
段子昊將妻子擁入懷中，下巴輕輕抵著她的頭頂，“無論如何，我們還有彼此，還有孩子們。”
“永遠都是。”吳佑楠輕聲回應，將臉埋在他的胸前。
月光下，兩個影子融為一體，堅定而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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