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第二年,這一日,春光正好。
謝蘭?yi)正伏案執筆,給遠在國外的姐姐書寫信箋,戀兒從門外匆匆而來。“小姐,姑爺讓您過去,親家老爺……快不行了!”
謝蘭?握筆的手猛然一顫,墨汁在宣紙上暈開個深色圓點。她匆匆擱筆,方才寫信的閒適瞬間散儘,隻剩滿心急慮:“快,隨我前去!”
謝蘭?提著裙擺往東跨院衝,剛進門就攥緊了心——陳中銘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得像快燃儘的燭火,枯瘦的手死死扣著床單,眼神空茫茫的,隻看見她時,才微微動了動。
“爹!”她撲到床邊,眼淚砸在老人手背上。陳中銘緩緩轉眸,指尖顫巍巍觸到她的手,那冰涼讓謝蘭?心口一縮。他聲音輕得像縷煙,每個字都裹著喘息:“蘭?……陳家……就托付給你們了……先如年輕……你多幫襯……還有……得讓陳家有後……”
這話像根針,紮得謝蘭?眼眶更紅——嫁過來兩年沒懷孩子,是她夜夜難眠的刺。她點頭。
陳中銘欣慰的扯出一絲笑,目光轉向一直跪在地上默默流淚的陳先如:“你要對……蘭?好,不能……像爹……悔了一輩子……”
陳先如雙目赤紅,哽咽難語,頻頻點頭。
陳中銘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緩緩移開,定在了虛空中的一處……虛空中,一個女子,淚光點點,滿麵淒楚地向他走來。他混沌的眸子這一刻煥發起光彩,僵化的麵孔也隨之生氣起來,他向她伸出手:“伊涵……”。
此時,床尾處突然炸響了一聲厲喝:
“到死了你還在想那個女人?站在你麵前的是我,難道你看不見嗎?!”
床尾處的一張椅子上坐著陳先如的娘,她一襲灰色素裝,手撚佛珠。
“二十多年了,你從未正視過我的存在!自從那個女人死後,你荒廢了家業,荒廢了生命,你對不起我,對不起這個家,對不起逝去的爹,還有站在你床前為你痛哭流涕的兒子兒媳……”她帶著怨,恨,渲泄和不甘。
“娘!……”陳先如帶淚製止。
“怎麼?”她轉向陳先如,眼底驟然迸出幽怨淚水,滿是埋怨與委屈,“這時候你爹還想著那個女人!我苦了二十年,等了二十年,這對我公平嗎?我為何不能說?我要讓他知道,他最欠的人是我!”
“娘!這時候還提這些?二十年了,你就不能放下?”
“放下?誰又放過我?!”
她聲調驟高,尖銳如裂帛。掌心佛珠被攥得咯咯作響,灰袍下擺隨起伏的胸膛簌簌顫動,“自嫁進陳家,我就像這串檀木珠——表麵磨得發亮,內裡早被蛀空了心!你爹心裡裝的是那個早死的女人,你們父子隻想著家業,誰問過我這二十年怎麼熬過來的?我心裡的疙瘩、咽不下的氣,誰替我解?”
她抬手用衣袖抹了把臉,轉過身去,瘦削的肩胛骨在灰袍下微微聳動,像是被風刮起的枯葉,透著說不出的淒涼。
“對不起……是我虧欠了你,我何嘗未感覺到你的存在……隻是……緣該如此……”他的眼角滾落出混濁的淚水,目光開始緩緩地向四處遊移,像是在搜尋什麼,低低的、喃喃地:“……這個家應是多麼熱鬨和輝煌,是我……我不該怨恨爹……”
他劇烈地咳了起來,隨之,大口地喘著氣,目光投向陳先如,吃力地抓住他的手,“聽爹的話…………把家業興盛起來!……以後……就指望你們了……”
“兒答應您……兒發誓,一定不會辜負爹!”陳先如攥緊陳中銘漸漸發涼的手,哭聲由最初的低泣變成失聲痛哭。他知道爹要離開他了,這個家以後就沒了靠山,以後家的生死興衰就全憑他了。
陳中銘的臉鬆懈下來,頭慢慢地向後枕去,混沌的目光開始變得明亮,好像對這個世界再無留戀,在追尋著另外一個世界……他的嘴裡喃喃地念著一個名字,“伊涵”,他的聲音很弱,就像風吹皺水麵的低語,隻有他自己聽得見。
他的手,隨著他眸光逐漸黯淡,慢慢地從陳先如的手中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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