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黎明時分，守門的老李叔早早起來灑掃庭院。謝蘭?和戀兒也早早起床，今日是六月十九，她們要去鳳凰山燒香拜佛，順便遊覽一番。戀兒像隻歡快的小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一會提醒謝蘭?彆忘了拿這個，一會提醒彆忘了那個，宛如她是經驗豐富的旅行家。而謝蘭?長這麼大從未單獨出行過，兒時由父親帶著，大了由陳先如伴著，如今她要嘗試單獨出遊的樂趣，她也要借此機會舒緩一下自已的心情，希望能獲得不同的感受。
謝蘭?喬妝了一番。一襲淡藍色旗袍，頸部一串珍珠項鏈，她的頭發低低盤起，一支水晶發簪綰係其中。她沒有過多修飾，也末施脂粉，隻是簡簡單單的裝扮，卻襯得她膚如凝脂，眼若晨星。
戀兒卻格外的裝扮了一番。紫色的七分袖斜襟紐盤上衣，一條白色七分褲，足登一雙紫色的繡花鞋。兩條長長烏黑的辮子垂在胸前，周身透著一股青春活潑的氣息。
乘著馬車從鎮上到鳳凰山，有一個鐘頭的時間。到了山腳下，仰望鳳凰山，兩側的山勢突兀崢嶸，猶如鳳凰展翅。曲折幽深的山路上，趕早的人群密密匝匝，遠看像一條條長龍盤蜒而上。四周的樹木蔥鬱，萬種紅色點綴其中。尤讓人們高興的是，這個時候，天氣宜人，旭日還未散布烈烈朝輝，一陣陣的山風拂來，清涼無比，還未開始登山，眼前的一切就已經使人賞心悅目，陶然欲醉。謝蘭?望著儘收眼底的畫卷，忽然覺得自己像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原來天地寬了，心也會跟著癢起來。
“小姐，小姐，看，多美呀！”戀兒像一隻放手的兔子撒歡地跑到了前邊，大聲嚷嚷著。
“是呀！真的很美！”謝蘭?環視著周圍的景色心裡暗暗感歎道，“單單這座鳳凰山就能給人如此的心境，大千世界更是何等的壯麗。為何自己未曾意識到，難怪姐姐不偏安一隅之地，吵著嚷著去留學。”
謝蘭?此時才真正的理解了姐姐的抉擇，倘若當初自己也有如此的覺悟那該多好！謝蘭?此時忽然有了一番從未有過的患得患失之感，再看著身前身後形形色色，穿著各式各樣服飾的男男女女，他們的臉上洋溢著自由的活力，這令她更是萌生了一種奔向天地的向往。她不明白今日為何會有這般感悟，是因為她和陳先如以前的甜甜密密而忽略了這般感受，還是因為自從二姨太進門後、她想擺脫現狀，還是經曆了一些事情思想才會成熟……她也說不清，忽然，她又為自已有這種念頭感到可怕，‘順應天命，相夫教子’，是女人的天職，與相愛的人終老一生是完美人生的句號，天下所有的女人皆應如此。
“小姐，小姐，快點，快點呀！”
謝蘭?抬眼，見戀兒在前麵的石階一蹦一跳的在向她招手，她也猶如被點燃的火焰，簇簇跳動起了激情，她跑上去和戀兒彙入了上山的人流。
山下山上，乞討的人隨處可見，主仆二人便解囊相助，慈悲施舍。就在主仆二人幾乎是甕儘杯乾時，人群中忽然走出個三綹長髯的老和尚，肩上籮筐輕輕晃動，腳下黃麻草鞋踩在石階上竟沒半點聲響，明明逆著人流，卻像順著風般飄了過來。
謝蘭?見這個老和尚似是不同尋常，便留意了幾眼，這一打量中，頓覺好生麵熟，似曾見過，卻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老和尚越來越近，戀兒見他僧袍已破，草鞋露指，便上前幾步，喚道：“師父請留步！我和小姐還有幾個銅板，都給了您吧！望師父彆嫌少，這是我們小姐的一片善心。”
戀兒大模大樣，頗是有禮。
老和尚止步，抬眼仔細瞧了瞧戀兒，哈哈大笑道：“姑娘心存善念，必有好報！奈何今緣前定，修個來生吧。上天不負有心人，終會等到你要等的人。”
“我要等的人？我要等什麼人？”戀兒大惑不解。
老和尚又是哈哈大笑，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念道：“鳥兒戀花本天性，落在誰家是緣牽。平生隻為與君見，相約來世舞翩躚。”
老和尚與謝蘭?擦肩而過時，又道：“人有悲歡月有缺，莫戀曇花忘自潔。紅顏有淚了舊業，一炷心香敬佛前。莫忘眾生輪回苦，褪去塵愁換青蓮。”
戀兒和謝蘭?望著老和尚離去的背影，皆有一番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意。
戀兒來到謝蘭?近前，問道：“小姐，這位老和尚說的是什麼？皆是對你我說的嗎？什麼鳥和花的，與誰見，又約什麼來世，怎麼亂七八糟的？小姐是否也聽到了？”
謝蘭?聽得也是懵懵怔怔的，對戀兒所問不知如何回答，隻是暗道：“這位老和尚好奇怪，說了一些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是說戀兒前世是隻鳥兒嗎？她此生隻為與誰相見？為何要偏偏相約來世，為何今生不能圓滿？與我擦肩而過時說的更像是偈語，是對我說的嗎，還是對戀兒說的，還是對旁人說的？”
“呀！——老師父等一等！”戀兒這才想起自己手中銅板忘給了老和尚，“老師父，老師父……”戀兒拔腿就追，可剛跑過一個轉角，前麵積攢的人流裡，竟再也尋不到那襲破僧袍的影子——仿佛剛才的相遇，隻是山風卷來的一段幻覺。
戀兒懊惱的拍了下口袋，一時覺得銅板硌得慌，倒像是提醒她剛才的偈語有多古怪。主仆二人繼續向前攀登，卻沒有了剛才的朝氣和歡快，似乎老和尚的出現和離開掠走了她們的魂魄。
戀兒有些懊惱道：“小姐，這位老和尚有點瘋顛，什麼前生來生。前生我們不知，來生我們也不知，戀兒我隻管今生，隻要今生能與小姐在一起就是我的造化。等什麼人，我等的就是小姐。”
謝蘭?被戀兒的話逗得笑了起來，然後點了點頭，讚許道：“說的對，活好今生，彆管來世。”
“就是。”
瞬間，主仆二人又充滿了能量。倆人先是來到一處廟宇，廟宇內香客信眾摩肩接踵，擠得人透不過氣來。主仆二人燃了香，做了一番禱告後便從擁擠的人群中擠了出來。
之後，仙人過、鳳舞鬆、將軍峰……兩人不知繞過了多少彎，登了多少個階，逛了多少個廟，遊覽了多少處景點……
最後倆人停下來。謝蘭?氣喘籲籲，依著一塊陡峭的山石站定，兩步之外便是深淵。她身上的涔涔香汗滲透著衣裙，勾勒出她玲瓏曲妙的體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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