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來得快,太陽還沒收儘最後一縷光,就被暮色咬碎了輪廓,天邊很快漫開一抹血色。
東跨院裡,陳先如特意為陳一曼訂了張貴妃椅——也叫美人靠。稀有的木料,雕著玲瓏曲線,專為她“養胎”用。自陳一曼“懷孕”後,陳家上上下下幾乎把她捧成了星星月亮,陳先如對她更是百依百順,半點不敢違逆。這幾日下來,陳一曼早看清了:陳先如雖念著謝蘭?,但家業與傳宗接代在他心裡更重,而這兩樣,她恰好都能滿足。她暗自發笑,謝蘭?敗在她手裡,不過是時間問題。
此時陳一曼半倚在貴妃椅上,神態慵懶卻滿是嫵媚。她雖頂著“孕肚”,卻無半點不適,隻身子豐腴了些,反倒添了幾分性感。紅衣罩體,修長玉頸下,凝脂般的酥胸半遮半掩,頎長水潤的秀腿露在裙擺外。鳳眼含俏,紅唇微張,她刻意散著撩人氣息,就是要勾著陳先如的心魄,讓他不舍離開,好換得朝暮相守。這般心思,她用得徹底,也確實管用。
陳先如側臥在旁,眼含溫情,見她嬌美模樣,又念著她肚中“孩子”,心頭滿是滿足。一時興起,他輕聲讚道:“美人配美椅,貴妃羞自語。日日君來陪,良辰莫獨倚。”
陳一曼本不愛這文縐縐的詩詞,卻也順著情境和了一句:“良辰與君倚,日日歡聲語。萬水與千山,妾身不離你。”
陳先如聽得哈哈大笑。
倆人正打情罵俏時,平兒進來傳話說:“到飯點了,少奶奶問少爺和二姨太,是去膳廳用飯,還是在這兒用。”
“自然是在這兒,這還用問?”陳一曼語氣裡藏著不悅——她覺得謝蘭?這會兒讓人來問,分明是掃她的興,彆有用心。
一提及少奶奶,陳先如頓時關切起來:“少奶奶歇好了嗎?”
“回少爺,少奶奶回來時看著累,這會兒沒見著人,隻方才見過戀兒姑娘。”平兒答。
聽說謝蘭?疲憊,陳先如指尖在膝頭輕輕叩了兩下,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蹙。沒等他開口,陳一曼先插了話:“你去回少奶奶,她這趟出門定是累著了,用完飯就早點歇著,少爺就不去打擾了。”
“是。”平兒剛要退下,陳先如卻起身穿鞋:“不用,我還是過去看看。”
陳一曼眼角餘光瞥見他手已碰到門簾,突然捂著胸口作嘔吐狀。屋裡屋外的丫鬟頓時慌了,忙圍上來捶背、遞水、捧瓷盂,連陳先如也緊張起來,生怕“胎氣”不穩。
折騰了好一會兒,陳一曼也沒吐出什麼——這本就是她的伎倆,隻要陳先如想走,這招百試百靈。果然,陳先如再沒了去見謝蘭?的心思。陳一曼暗喜,卻又添了絲隱憂:“這招用多了,他遲早會煩,下次該怎麼辦?”
正想著,院外傳來說話聲,片刻後平兒掀簾進來,低聲回稟:“二少爺來了。”
聽見“二少爺”三個字,陳先如麵上沒動靜,陳一曼心裡先冒了厭——一想起狗子上次那模樣:盯著她吹流氓哨,眼神黏得像臟膏藥,又好賭成性,那痞賴樣兒,想起來就膈應。
陳先如起身走出內寢,剛進外屋就見狗子晃了進來。掃過狗子的穿著,他眉頭幾不可察地擰了擰:領口泛油的襯衫歪歪扭扭,下擺胡亂塞了半邊進褲腰,剩下的半邊皺得像揉過的廢紙;褲子提得歪斜,瞧著竟像是一腿長一腿短。
狗子單手插兜,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滿眼吊兒郎當的痞氣。沒等陳先如開口,他就一屁股坐在院中椅子上,照舊翹著二郎腿,後背往椅背上一靠,衝陳先如抱了抱拳:“恭喜大哥!您這真是春風得意——娶了二姨太這麼個寶貝,要模樣有模樣,要家底有家底,如今還懷了小侄子,您這可是撿著大便宜了!”
陳先如抿嘴笑了笑,坐下端起茶盞抿了口:“什麼撿便宜,這是時運到了。你也該早點娶個媳婦,讓二叔早抱孫子。”
狗子歎道:“我哪有大哥這本事?家大業大,人人待見。爹總說我吊兒郎當,哪家正經姑娘能看上我?我這輩子就沒往這方麵想,也就羨慕羨慕您。”
陳先如瞥了他一眼:“彆妄自菲薄,說不定就有人喜歡你這性子。以前張屠戶家的閨女不是對你有意?人長得也不賴,讓二叔找人去說媒,把人娶了多好。”
“拉倒吧!”狗子猛晃二郎腿,嘴一撇滿是嫌棄,“張屠戶是出了名的凶,我娶了他閨女,日後不得被他剁了?沒戲沒戲,我跟她可沒緣。”
“怎麼會剁你?你好好待人家姑娘,人家能對你狠?”陳先如聲音裡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你也不小了,彆總在外頭混吃混喝惹麻煩。鋪子裡正缺人手,你去搭把手,二叔也能寬心。日後你成了家,哥把鋪子交給你,也夠你養家糊口。”
“日後的事日後說。”狗子語氣依舊沒個正經,“我現在就想自在些,成家?算了吧。”
外間的對話飄進內寢,陳一曼聽得心頭忽然一喜——對狗子的那股惡心勁瞬間轉了彎:戀兒那丫頭次次壞她的事,不除了這心腹大患,遲早是麻煩。若把戀兒許給這賭鬼狗子,一來除了禍害,二來謝蘭?沒了幫手,縱使再有能耐,也成了瘸腿的螞蚱,蹦躂不起來。念及此,陳一曼嘴角勾出一抹冷笑,也顧不得嫌惡狗子,忙起身換裝,指尖捏著衣料的力道,都透著幾分急切。
外屋的陳先如還在和狗子閒聊,陳一曼已從內寢緩緩走出。夕陽透過窗欞,在她的紅衣上投下斑駁光影,倒像是給這一身嫵媚,鍍了層晃眼的金邊。
陳一曼的出現,立刻勾住了狗子的目光。
他直勾勾地盯著,連眨眼都慢了半拍。上次人多,隻匆匆掃了眼;今兒細看才知,南方女人的俏是刻在骨子裡的:一雙丹鳳眼,眼波流轉時像盛著星子;肌膚嫩得跟剛剝殼的荔枝似的,比畫裡的仙女還多三分活氣。
比起少奶奶那股讓人不敢多瞅的靜氣,這鮮活勁兒才叫勾人。“靜有啥用?能當飯吃?還是這樣的帶勁!”
他在心裡嘀咕,忍不住讚道:“人家說女人一懷孕就變醜,可嫂子您——比前兒還俏!簡直是畫裡的天女下凡!”
說著就情不自禁往前湊了半步,陳先如故意咳了聲,他才訕訕地退回去,手還下意識摸了摸後腦勺,耳朵尖都紅了。
“‘看你那花癡樣!’陳先如皺著眉訓道,‘這是你嫂子,收斂點!’”
陳一曼被這訓斥逗得咯咯笑,眼角都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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