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二少爺來了。”小紅話音剛落,就見狗子探著腦袋往屋裡鑽,臉上堆著虛浮的笑,眼神卻跟搜東西似的在屋裡掃來掃去,像是在盤算哪件物件值當順手牽走。
“二弟來了,這些日子在忙什麼?”陳一曼從內寢緩步走出來,右手輕輕護著微微凸起的肚子,眼底透著熱絡的笑。
“沒忙啥,就是幫爹盯盯鋪子的活計。”狗子坐下來,翹著二郎腿,身子往前湊了湊,“我聽說大哥當上商會會長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特意過來給二嫂道喜——往後咱們陳家,在城裡頭的臉麵可就更足了!”
“可不是嘛,你哥總想光宗耀祖,總算得償所願。二弟能特意跑一趟道喜,倒是有心了。”
“二嫂,您看我這整日晃蕩也不是事兒——大哥如今跟那邊人也能說上話了,能不能賞我個差事?哪怕是跟著跑跑腿、遞遞話,也能讓我在旁人麵前抬起點頭,不給咱們陳家丟臉不是?”
陳一曼抿了一口茶,得意的笑道:“是這個理。你哥能當上會長,這還是我的功勞呢,若我不勸她,哪有他現在的風光。”她放下茶盞,用帕子輕輕點了點唇角,話峰一轉,“不過,你放心,你想謀差事的事兒,我跟他提一嘴。自家弟弟辦事總比外人靠譜,這肥水啊,自然不能流到外人田去,你說是不是。”
說著,她的目光掃過桌上溫熱不足的茶壺,吩咐道:“小紅,快沏壺新茶來,讓二少爺潤潤口。”
小紅立馬應著,端起茶盞快步走出去。身後還飄著陳一曼與狗子的熱絡聲。
剛拐過月亮門,就撞見戀兒攥著塊剛漿洗好、還帶著水汽的帕子,正往西邊跨院去。
戀兒轉眼也瞧見了她,當即勾著嘴角冷笑一聲,走上前打趣:“喲,這不是小紅姑娘嗎?昨日還在柴房裡受凍,今日倒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可惜平兒沒你這好運氣,昨日被你們打得臉腫得像饅頭似的,又怕她出去露了醜,傳了閒話,竟把人關在屋裡養傷——”說罷,她狠狠的剜了一眼小紅,“看著老實,實則跟你們主子一樣!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連著一起害人。”
小紅被數落得臉發燙,慌忙低下頭往灶房走,腳步都亂了:“二少爺在屋裡等著,茶都喝沒了,我得趕緊再沏一壺過去。”
“二少爺?”戀兒手裡的帕子猛地攥緊,思量道:他怎麼又來了?上次跟二姨太合計著許婚的陰招,沒成想今個又湊到一起,準沒好事!我得想法子警告他們一下。
她垂著眼琢磨片刻,忽然抬眼拽住小紅的手腕,臉上瞬間換上熱絡的笑:“小紅,瞧你急的,我來幫你搭把手,快些弄好也省得二少爺等急了。”
小紅沒多想,點點頭就往灶房走。戀兒趁她低頭往茶壺裡倒熱水的空檔,飛快地從灶台角落抓了一把粗鹽;等小紅端著沏好的熱茶轉身,她又趁其不備,往茶壺裡撒了一大把——鹽粒落在滾燙的茶裡,悄無聲息地化了大半,隻餘下幾粒沉在壺底。
做完這一切,她笑著推了小紅一把:“快走吧,彆讓二姨太和二少爺等急了,小心挨罵。”
小紅端著茶盤進了屋,狗子正翹著二郎腿跟陳一曼閒聊,見茶來了,伸手就端起一杯。剛喝了一口,他“噗”地一下全吐在地上,茶水濺得青磚濕了一片,眉頭瞬間擰成疙瘩:“這茶咋這麼鹹?是把鹽罐子打翻在茶壺裡了?”
陳一曼也端起一杯嘗了嘗,剛入口就皺緊了眉,臉瞬間沉下來,聲音冷得發顫:“你在這裡放什麼了?”
小紅嚇得臉都白了,慌忙擺著手辯解:“小姐,我……什麼都沒放呀!”她忽然想起戀兒方才反常的笑臉,心頭一緊,“是戀兒姑娘!我隨口說二少爺來了要喝茶,她前一秒還冷著臉挖苦我,聽見這話立馬就湊過來,說要幫我沏茶,還一個勁催我‘彆讓二姨太和二少爺等急了’……定是她搞的鬼!”
“二弟,你瞧見了吧?”陳一曼將瓷杯磕在桌麵上,發出“當啷”一聲脆響,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聲音又低又狠,“欺人太甚!明著是在敲打你我二人!”
狗子剛用腳蹭了蹭地上的茶水,聽見這話才徹底回過味來——上次許婚的事,戀兒就揪著耳朵大鬨一場;這次又借著鹹茶警告,是真沒把他這個陳家二少爺放在眼裡。他瞬間炸了毛,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媽的!這小蹄子膽子也太大了!給臉不要臉!”說著就一拍桌子站起身,“我現在就找她去,非要好好教訓教訓她不可!”
“二弟且慢!”陳一曼急忙拉住他,聲音裡帶著陰惻惻的冷,“無憑無據,你找她隻會被她反咬一口——我可領教過她的伶牙利齒,到時候再鬨到眾人跟前,咱們討不到好。”
“那就吃這啞巴虧,認了?”狗子憋著氣,拳頭攥得咯咯響。
“認了?”陳一曼一聲冷笑,伸手端起那杯鹹茶,指尖撥弄著杯底沒化透的鹽粒,眼神沉得像深潭,“得找個名正言順的法子,讓她永遠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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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她?”
陳一曼搖搖頭:“你哥剛當上會長,他叮囑過我,彆鬨事。家裡無緣無故要是死了丫鬟,傳出去怕是會受影響……”她陰冷的一笑,“明的不行,就來暗的。”
陳一曼朝門口的條案抬了抬下巴。那尊紫檀木觀音像就擺在條案正中——酸枝木的條案被擦得油亮,旁邊還擺著兩隻青瓷瓶,瓶裡插著幾枝風乾的蓮蓬,襯得觀音像的眉眼愈發沉靜。
“中秋那晚老太太送我的這尊像,貼身戴了三十年,如今轉贈我,就是盼著護著我肚子裡的孩子。”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你說,要是這像沾了不乾淨的東西,老太太會怎麼想?”
狗子撓了撓頭,眼睛一亮:“老太太最信這東西?定會忌諱。”
“沒錯!戀兒那丫頭,明裡暗裡跟我較勁,不就是怕我占了少奶奶的正位?如今我懷了身子,她和她主子不定怎麼盼著我出事呢。”她往灶房方向瞟了瞟,“你去灶台底刮點‘鍋底黑’——那東西沾了煙火濁氣,最犯忌諱。明早我就假裝孕吐得厲害,讓小紅去報信,說隻有少奶奶院裡的酸梅湯能壓下去,讓戀兒姑娘趕緊送一碗來。”
她湊近狗子,接著說,“到時候你趁她不注意,故意撞她一下,讓她手裡的湯碗潑到觀音像上——不用多,濺上幾滴帶黑灰的水就行。”
狗子眼睛瞬間亮了:“這樣一來,就像她故意用臟水汙了觀音像,是吧?”
“還沒完。”陳一曼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陰狠,“光潑點黑灰不夠,得讓老太太覺得她是故意的,心裡藏著壞水。”
“咋讓她‘藏壞水’?總不能往她兜裡塞刀子吧?”
“不用刀子。一會你想辦法找個繡著小人、紮著針的布包,就說是‘鎮邪’用的。淘回來明早趁亂塞到戀兒衣兜裡,等她潑了觀音像,我就當著眾人的麵‘搜’出來——到時候誰還信她是清白的?”
“這玩意兒……能管用?老太太能信嗎?”
“怎麼不信?”陳一曼說著,指尖從描金盤裡拈起一塊軟綿綿的綠豆糕,往狗子手裡一塞,狗子下意識攥緊,綠豆糕在掌心裡微微發沉,軟乎乎的,像團沒散儘的暖意。
“老太太最信這些‘因果報應’。”陳一曼冷笑一聲,語氣篤定,“一個丫鬟,剛用臟水潑了護胎的觀音像,身上又搜出紮針小人——不是咒我肚子裡的孩子,還能是咒誰?到時候彆說謝蘭?,就是佛祖來了,也護不住她。”
說罷她轉身進了內寢,再出來時,手裡多了個布錢袋,“呱嗒”一聲扔在狗子麵前。袋子落在桌上沉甸甸的,邊緣還露著半枚銀元,比上次給他的還鼓。狗子的眼瞬間直了,心裡暗道:今個真是來對了,不僅有綠豆糕吃,還有這麼多錢拿!手不自覺地往錢袋邊挪。
“這是跑腿錢,事情辦妥了還有賞。”陳一曼往窗外瞥了眼,壓低聲音說,“你速去速回,彆讓旁人瞧見,務必把這事辦乾淨。”
狗子忙把綠豆糕胡亂塞進嘴裡,三兩口就咽了下去,又在褂子上蹭了蹭沾著糕屑的手,猛地一拍胸脯:“嫂子您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保證辦得比擦桌子還乾淨,連個腳印子都不給人留!”
說著,他抓起錢袋揣進懷裡,頭也不回地躥了出去,腳步快得像被狗攆似的,生怕晚一步錢就飛了。
陳一曼看著他的背影,又轉頭瞧了瞧條案上的觀音像,忽然覺得心口發慌——她也沒把握這招一定能成,但為了肚子裡的孩子,為了少奶奶的正位,她隻能賭一把。
另一邊,狗子揣著錢袋往院外走,剛踏過門檻,就見戀兒坐在門鬥的青石板台階上,手裡攥著根樹枝,慢悠悠地在地上劃著圈。見他出來,眼裡帶著點似笑非笑的勁兒。
狗子本想假裝沒看見,抬腳就要繞著走,卻被戀兒的話截住:“二少爺這就走了?方才那杯鹹茶,喝著還可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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