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攥著那塊皺巴巴的帕子跟在狗子身後，風一吹，眼淚凍得臉頰發疼，心裡早被悔意填得滿滿當當。她反複回想方才的衝動——為了不當丫鬟，竟連主子和奴才的規矩都忘了，若狗子真記恨，往後在院裡哪還有她的活路？越想越怕，手心裡的汗把帕子攥得發潮。
走著走著，平兒前幾日被打的模樣，突然鑽進她腦子裡。是她偷拿了胭脂，怕挨罰就隨口誣陷是平兒偷的，平兒雖沒說什麼，但眼神和語氣冷得很，定是在尋機報仇，故意引她往坑裡跳！讓她在眾人麵前出醜！”
“定是她！”小紅咬著牙停下腳步，指甲狠狠掐進掌心。這個念頭一冒出來，所有的悔意都變成了恨——她不怪自己貪心蠢笨，隻怪平兒藏著壞心，借著“勸”的由頭，把她推進了火坑。
等狗子把她送到院門口，轉身要走時，小紅還站在原地發愣，眼神裡的慌亂早被怨毒蓋過。直到狗子不耐煩地回頭催了句“杵這兒乾啥？等著被日本人抓？”，她才猛地回神，低眉順眼地應了聲“曉得了”，看著狗子晃悠著走遠，心裡卻已經把平兒的名字恨得牙癢癢：“你等著，這仇我肯定要報！”
小紅剛踏進東跨院的月亮門，就見平兒端著銅盆從廚房裡出來，盆沿還冒著熱氣。平兒看見她，腳步頓了頓，笑著揚聲問：“小紅，找到二少爺了嗎？二姨太剛才還問起你，說讓你去尋二少爺的事辦得咋樣了。”
這話像根針戳在小紅心上，她瞬間想起方才的羞辱，又想起自己認定的“算計”，方才在門口強裝的鎮定全散了，隻剩滿肚子的怨懟。她沒像往常那樣應和，隻狠狠剜了平兒一眼，眼神冷得像結了冰，腳步也沒停，徑直往正屋走——連句“我回來了”都沒說。
平兒被她這一眼看得愣在原地，手裡的銅盆晃了晃，熱水濺出來燙了手背也沒察覺。她皺著眉望著小紅的背影，不明白自己哪裡得罪了人：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怎麼去了趟布莊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小紅掀簾子進正屋時，陳一曼正歪在榻上嗑瓜子，見她進來，抬眼瞥了下：“尋著狗子了？他咋說？”
“回二姨太，”小紅趕緊低下頭，把方才的慌亂和怨懟都壓下去，聲音放得又輕又軟，“二少爺說他曉得了，送我到門口就去打聽少奶奶的事了，讓您彆著急，有信兒他會先回來說的。”
陳一曼“嗯”了聲，沒再追問，隻揮揮手讓她“去把衣裳拿去熨了。”小紅應著退出來，剛走到廊下，又撞見平兒來送茶，她乾脆轉過身背對著平兒，連餘光都不肯給——心裡卻把“報仇”的念頭又刻深了幾分：你裝得越和善，我越要讓你看看，我不是好欺負的。
狗子送小紅回院後，揣著滿肚子心思往醫院趕——大哥現在是商會的頭麵人物，家裡有錢有臉麵，大嫂看病絕不可能去巷尾那些連聽診器都湊不齊的小診所，定是去了東關的“仁心醫院”，那可是城裡頭最大、連日本人都常去的醫院。
他加快腳步往醫院走，剛到門口，就見旺樂正拿著布擦一輛黑亮的老爺車，車身映著雪光，晃得人眼暈。旺樂抬頭，瞧見是他，手裡的擦車布頓了兩秒，語氣裡帶著意外：“二少爺？您怎麼來了？這時候過來，是身子不舒服要瞧病？”
狗子被他問得咧嘴一笑，繞著車轉了圈嘖嘖歎道：“好家夥！這就是日本人給我哥配的車？比城裡大商戶的馬車還氣派！你跟著我哥可是借大光了，天天能坐這玩意兒！”
旺樂把擦車布搭在車把手上，順手拍了拍車座上的浮雪沒應答。狗子摸了摸兜，想起大哥之前說要幫他在日本人那邊謀差事的事，往前湊了湊追問：“對了，我哥之前跟我提的那事——給我謀個職、讓我穿軍裝的，現在有信兒沒？”
旺樂的笑淡了點，剛要開口，卻見狗子往醫院門口掃了眼，瞬間收了嬉皮笑臉，拉著他往旁邊挪了挪，聲音壓得低：“哎，跟你說正事，我聽說我大嫂在裡頭住院了？到底咋回事？是不是跟日本人有關？”
旺樂這才停下手裡的活，歎了口氣，聲音壓得低：“我也不清楚……但定是少爺的錯，不該動手！少奶奶懷了孕，今早倆人吵起來，少爺沒控製住，推了少奶奶一把……現在孩子沒保住，人還昏迷著呢，管家在裡頭守著，正急著呢。戀兒還哭呢！唉！”
狗子聽完，眼睛一下子瞪圓了，手裡的牙簽“啪”地掉在雪地裡：“啥？！大嫂懷了？我哥還動手推了她？”他蹲下身撿牙簽，聲時都有點發顫，“這不可能啊！我哥以前把大嫂寵得跟寶貝似的，彆說推了，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現在當了會長，脾氣咋變得這麼爆？”
嘴裡念叨著，心裡卻暗戳戳地犯嘀咕——大哥現在怎麼變成這樣，連自家媳婦都能下手，往後我若是在他眼皮底下做事，還能有我的好？可這念頭也就閃了一下，趕緊拍了拍旺樂的胳膊：“行，我知道了，那我就不去看大嫂了，免得我哥看了我不順眼！”
說完也不等旺樂回應，轉身就往陳家跑，雪地裡的腳印踩得又深又亂——他得趕緊把這事告訴陳一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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