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廳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陸凜的問題像一顆石子投入深潭,激起層層漣漪。製片團隊的其他成員也屏息凝神,等待著蘇晚卿的回答。
誰告訴她這麼演的?是暗示她可能通過不正當渠道提前拿到了內部資料,或者得到了高人指點?
蘇晚卿迎上陸凜那雙銳利得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沒有絲毫閃躲。她的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一種對自己判斷的篤定:
“沒有人告訴我。劇本片段是剛拿到的。我隻是根據您電影一貫的風格和這個場景的邏輯進行的理解。”
她頓了頓,補充道:“極致的痛苦往往是無聲的。崩潰的儘頭不是宣泄,是死寂。而仇恨……最好的複仇種子,總是埋在最深的絕望裡。”
這番話,不僅回答了問題,更精準地切中了陸凜電影美學的核心——內斂的爆發力,於無聲處聽驚雷。
陸凜盯著她,許久沒有說話。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他周身那股冷躁不耐的氣場似乎收斂了一些。
他忽然從導演椅上站起來,幾步走到蘇晚卿麵前。高大的身影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手伸出來。”他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
蘇晚卿不明所以,但還是依言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很漂亮,手指纖細白皙,指甲修剪得乾淨整潔。
陸凜毫不客氣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小。他的手指帶著微涼的溫度和常年握器材留下的薄繭,觸感鮮明。
蘇晚卿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下意識想抽回,卻被他攥得更緊。
“看到沒有?”陸凜將她的手舉到眼前,像是在展示一個教學道具,對著旁邊的那位女編劇和另一位年長些的表演指導老師說,“剛才演到最後,她說那句‘好,我知道了’的時候,手指這裡,輕微地抽搐了一下。”
他的指尖點在她微微顫動的指節上。
“就是這個!”陸凜的語氣帶著一種發現寶藏般的興奮,但出口的話依舊毒舌,“前麵情緒堆得還行,勉強及格。但就這一下,這細微的、不受控製的生理反應,才真正把那種內心天翻地覆、拚命壓抑卻還是泄露出一絲風暴的狀態給戳破了!這才是活人的反應!不是他媽的程序化表演!”
他甩開她的手,目光重新釘回蘇晚卿臉上,像是重新審視一件物品:“還不算無可救藥。至少這具皮囊下麵,還有點真東西。”
蘇晚卿:“……”她揉著被捏得發紅的手腕,一時竟不知該謝謝他的“誇獎”,還是該反駁他的無禮。
旁邊的製片人,一個看起來頗為精明的中年男人,輕咳一聲,笑著打圓場:“陸導眼光就是毒辣。蘇小姐的表演確實很有層次,讓人驚喜。”他轉向蘇晚卿,態度和藹了許多,“蘇小姐,感謝你的精彩表演,請先回去等我們的通知,好嗎?”
顯然,試鏡結果需要內部討論。即便蘇晚卿的表演超出了預期,但她身上巨大的爭議和風險,依然是製片方不得不考慮的現實因素。
蘇晚卿頷首:“謝謝各位老師,我先告辭了。”
她轉身離開,背影挺直,不卑不亢。
門關上後,排練廳裡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老劉,你怎麼看?”陸凜重新癱回導演椅,翹起二郎腿,問那位製片人劉啟明。
劉啟明沉吟道:“演技……確實出乎意料,比現在很多流量都好,尤其是那種內心戲的把握,很有靈氣。但是陸導,她的名聲……現在網上風評太差了,我們用她當女主,風險是不是太大了?資方那邊恐怕……”
“資方?”陸凜嗤笑一聲,毫不客氣,“片子是我拍還是他們拍?我要的是能演出我要的那個‘魂’的演員,不是他媽的數據女工!風險?我陸凜的名字就是最大的保險!”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狂傲。
“可是……”
“沒什麼可是。”陸凜打斷他,直接拍板,“就她了。通知下去,女主角定了,蘇晚卿。”
“陸導!”劉啟明還想再勸。
“老劉,”陸凜斜睨他一眼,眼神冷了下來,“你是覺得我挑人的眼光不行,還是覺得我連這點話語權都沒有?”
劉啟明頓時噤聲。他知道陸凜的脾氣,這位爺一旦做了決定,十頭牛都拉不回來,而且他確實有狂的資本。他歎了口氣:“行,聽你的。但願這步險棋能走通。”
“險棋?”陸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說不定是張王牌呢。”
……
蘇晚卿剛回到鉑悅府不久,手機就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喂,您好。”
“蘇小姐嗎?您好,我是《迷霧》劇組的統籌王萌。”電話那頭是一個語速很快但很清晰的女聲,“通知您一下,您的試鏡通過了。陸導確定由您出演《迷霧》的女主角夏楠。”
儘管在試鏡時感受到了一絲希望,但真正聽到這個消息,蘇晚卿的心還是猛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