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鄄城下的血色根基_魏砥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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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鄄城下的血色根基(1 / 2)

漢初平三年,秋,兗州,鄄城以北三十裡。

土地是飽飲了鮮血的暗紅,一腳踩下去,泥濘並不粘鞋,反而有一種令人不安的鬆軟。那不是肥沃,是被反複踐踏、碾壓、浸泡後形成的腐敗。折斷的槍杆、撕裂的旗幟碎片、甚至是一塊看不出原狀的皮甲,半掩在泥土裡,像大地不堪重負後吐出的骨頭。幾叢頑強的野草從屍骸的間隙中鑽出,頂端卻詭異地開著一種顏色異常鮮豔的小花,紅得發黑,仿佛汲取了地下過多的養分。

空氣裡混雜著複雜的氣味:雨後泥土的腥氣、植物腐爛的甜膩,以及一種更深層、更頑固、無論多少場秋雨都衝刷不掉的鐵鏽味——那是乾涸的、滲入土壤深處的血。成群的紅頭蒼蠅嗡嗡作響,形成低沉的合唱,它們對活人的靠近毫無懼意,依舊執著地覆蓋在某些令人不願細看的隆起物上。

這是一片數月前的主戰場。曹操的兗州軍與號稱百萬的青州黃巾在此殊死搏殺,屍積如山,河水為之不流。如今大戰已歇,勝負已分,但死亡的氣息並未散去,隻是變得更加沉默,更加深入地融入這片土地的記憶。

一隊十騎,像貼著地麵移動的陰影,緩緩掠過這片死亡地帶。人馬皆靜,唯有馬蹄偶爾踏碎枯骨,發出清脆又毛骨悚然的“哢嚓”聲。為首者,是一名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青年,穿著一身明顯不合體的陳舊皮甲,邊緣磨損得起了毛邊,甲片上也布滿了劃痕。他臉上刻意塗抹著泥灰,遮掩了本來的麵容,隻露出一雙眼睛。那眼睛不算很大,卻異常沉靜,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銳利的光芒內斂其中,謹慎地掃視著前方每一片枯死的樹林,每一處可能藏匿危險的土丘窪地。

他便是陳暮,字明遠,潁川陽翟人,新投曹操麾下不過月餘,因通文墨、曉地理、且騎射嫻熟,被暫擢為斥候隊率,領十人,負責鄄城西北方向的警戒與偵查。

“隊率,”身旁一個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年輕斥候壓低聲音,喉結緊張地滑動了一下,“這鬼地方……陰氣太重了。”他叫李駒,兗州本地人,初次執行這種深入戰場的任務。

陳暮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定在前方一道乾涸的河床。“死人不會傷人,活人才會。”他的聲音平穩,不帶絲毫情緒,像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留意河床對岸那片灌木,風向變了,枝葉晃動得不自然。”

整個小隊立刻警覺起來,手不自覺地按上了腰間的刀柄或弓弩。亂世之中,潰散的黃巾殘部、其他勢力的探子、乃至化身流匪的散兵遊勇,都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現。

他們沒有在河床發現敵人,隻找到幾處熄滅不久的篝火餘燼,以及一些雜亂的車轍印記,指向西北。陳暮蹲下身,用手指撚起一點灰燼,又仔細查看了車轍的深度和間距。

“不超過一日。裝載不重,像是逃難的百姓,但隊伍裡有青壯男子,數量不少,步伐雜亂,驚惶失措。”他站起身,拍了拍手,“跟上,保持距離,看看他們去了哪裡。”

小隊繼續前行,氣氛更加凝重。約莫半個時辰後,一片燒毀的村落廢墟出現在視野儘頭。黑黢黢的殘垣斷壁如同巨獸的骸骨,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劫難。幾縷若有若無的青煙,從廢墟深處升起,不是炊煙,更像是餘燼未熄。

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腐敗氣味更濃了,還夾雜著一種……烤焦的肉味?李駒忍不住乾嘔了一下。

隨著距離拉近,聲音漸漸清晰。不是預想中的廝殺,而是女人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泣,孩子受到驚嚇的尖叫,以及男人粗野凶狠的嗬罵和鞭撻聲。

“隊率,是流匪!在搶掠幸存下來的村民!”李駒的聲音帶著憤怒,“咱們……”

陳暮抬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整個小隊再次悄無聲息地潛入廢墟邊緣的陰影中。透過斷牆的縫隙,可以看到裡麵的情形:大約七八個衣衫襤褸卻手持兵刃的漢子,正將幾十個麵黃肌瘦的村民驅趕到一片空地上。幾個匪徒正在搶奪村民手中視若生命的包裹和糧袋,稍有反抗便拳打腳踢。一個頭目模樣的壯漢,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扯著一個少女的頭發,發出猥瑣的笑聲。不遠處,一個老嫗被踹倒在地,卻死死抱著一個粗陶瓦罐,任憑鞭子落在背上也不鬆手。

“隊率,怎麼辦?繞過去嗎?”另一名年長些的斥候王伍低聲道,“咱們的任務是偵查敵情,不是剿匪。這些人不過是疥癬之疾,耽誤了軍情,咱們吃罪不起。”王伍是軍中的老行伍,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

陳暮的目光掠過那些施暴的身影,掠過村民絕望的眼神,最終落在那個護著瓦罐的老嫗身上。那老嫗花白的頭發散亂,背脊瘦削,在鞭打下微微顫抖,卻有一種固執的韌性。那雙空洞望著天空的眼睛,讓他瞬間想起了陽翟城破時,母親帶著他和妹妹躲在地窖裡的眼神——同樣的無助,同樣的,在絕境中死死抓住最後一點渺茫希望的執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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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引薦他入軍的潁川故交,那位如今在曹操帳下擔任書佐的友人,送彆時的叮囑:“明遠,曹公麾下,功名富貴,皆在馬上取。然切記,眼下兗州初定,百廢待興,各方勢力魚龍混雜。有些事,看見了,也得當做看不見。站穩腳跟,活下去,才是首要。”

看不見麼?

陳暮的手,無聲地按上了腰間的刀柄。刀是軍中最普通的環首刀,刃口甚至因為之前的幾次小規模衝突而有些微卷。他不是許褚,能赤手搏虎,有萬夫不當之勇;也不是夏侯惇,可率千軍衝鋒陷陣,名震一方。他隻是一個新來的、無根無基的潁川寒門子弟,靠著一點學識和還算過硬的基本功,才在這斥候隊裡謀得一個臨時隊率的位置。貿然出手,無論勝負,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殺身之禍。

理性在警告他,王伍的建議是最穩妥的。

但,有些東西,比理性更根深蒂固。

“你們在此警戒,弓弩上弦,占據製高點,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妄動。”陳暮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他解下背上的騎弓,又從箭壺中抽出三支箭,輕輕插在身前鬆軟的泥土裡。

“隊率,你要一個人去?”李駒驚道,年輕的臉龐上既有擔憂又有躍躍欲試。

“人多,目標大,反而壞事。”陳暮檢查了一下弓弦,語氣平靜,“記住,若我一箭之後,匪徒潰散,你們便不用現身。若我失手,或陷入重圍,你們以弩箭遠程支援,然後立刻撤退,向王屯長報告此地情況,不必管我。”

“隊率!”王伍還想再勸。

陳暮擺了擺手,不再多言。他貓著腰,身影如同融入廢墟陰影中的一部分,借助殘垣斷壁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那片空地潛去。他的動作輕盈而敏捷,每一步都落在實處,避開碎瓦和枯枝,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這是斥候的基本功,也是他在顛沛流離的歲月裡磨練出的生存本能。

他沒有選擇直接衝殺。那是以卵擊石。他繞到了空地側後方,選了一處相對完整、視野開闊的斷牆,作為狙擊點。下方,匪徒們的暴行仍在繼續。刀疤壯漢已經將少女按倒在地,另外幾個匪徒正在毆打試圖反抗的村民,哭喊聲、獰笑聲、嗬罵聲混雜在一起。

陳暮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讓他的頭腦異常清醒。他張弓,搭箭。牛筋弓弦被緩緩拉開,發出細微的“吱嘎”聲。目標是那個刀疤壯漢。但他沒有瞄準咽喉或心臟等致命處。殺人,是最後的手段,而非首選。

“嗡!”

弓弦震動,箭矢離弦,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線,並非射向壯漢的身體,而是精準無比地擦著他的耳廓飛過,“奪”的一聲,深深釘入其身後一根焦黑的梁柱!箭尾的羽毛因劇烈的衝擊而高速顫抖,發出持續不斷的、令人心悸的嗡鳴。

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刀疤壯漢的動作僵住了,感受到耳畔掠過的涼風,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耳朵,指尖沾上一絲血痕。他猛地回頭,看到那支仍在顫動的箭矢,臉上的獰笑瞬間化為驚愕和憤怒。

所有匪徒和村民都順著箭矢來的方向,望向那處斷牆。

斷牆後,陳暮緩緩站直了身體,隻露出半張塗滿泥灰的臉和那雙寒星般的眸子。他手中弓已再次拉開,第二支箭搭在弦上,箭頭冷森森地指向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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