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風掠過漢水,卷起層層細浪。來自汝南的五千曹軍精銳,在騎都尉呂貢的率領下,抵達了襄陽北門。
這支軍隊盔甲鮮明,隊列嚴整,透著一股不同於荊州本土軍隊的肅殺之氣。他們打著朝廷的旗號,名為援軍,但襄陽城頭守軍望向他們的眼神,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審視與疏離。
陳暮率領王粲、崔琰等屬官,親自在城門外迎接。他身著前將軍的朝服,氣度沉凝,臉上帶著符合禮製的澹澹笑容。
呂貢年約三旬,麵容精悍,眼神銳利,下馬行禮時動作一絲不苟,帶著標準的軍人做派:“末將呂貢,奉丞相鈞令,率部前來,聽候前將軍調遣!”
陳暮上前一步,虛扶一下,溫言道:“呂將軍一路辛苦。丞相厚恩,暮感激不儘。將士們遠來勞頓,已備好營房、熱水飯食,請先入城安頓。”
他的態度無可挑剔,既展現了上司的威嚴,又不失對中央來將的禮遇。然而,雙方都心知肚明,這五千人馬的到來,絕非簡單的增援那麼簡單。
呂貢部被安置在襄陽城西新劃出的營區,與黃忠的鷹揚營、文聘水軍回來的休整部隊以及襄陽原有的守軍皆有一定距離,既方便管理,也隱隱自成體係。
當日下午,陳暮便在將軍府正堂召集軍議,呂貢亦在受邀之列。
堂內,荊州文武分列左右,黃忠、文聘已從巴丘前線輪換回來)、蘇飛等將領赫然在列,王粲、崔琰等文官也在。呂貢被安排在客位,位置頗為尊崇,但他能感受到那一道道或明或暗投來的目光中,蘊含的複雜意味。
陳暮端坐主位,開門見山:“呂將軍率精兵來援,我軍如虎添翼。然,兵貴精而不貴多,亦貴協同一心。目下,孫劉新敗,暫時無力大舉來犯,正是我軍整訓兵馬、鞏固防務之良機。”
他目光掃過眾將,最後落在呂貢身上:“呂將軍,你部初來,於荊州地理、水戰之法尚不熟悉。暫且,便負責襄陽西側至山都一帶的防務警戒,並與宛城夏侯伯仁將軍部保持聯絡暢通,如何?”
這個安排,看似給予了呂貢獨立的防區,實則將其放在了相對次要的內線位置,遠離長江前線,也避免了與荊州核心主力部隊的過早混雜。同時,將其與宛城的夏侯尚聯係起來,既是順理成章,也暗含了陳暮對其“監軍”身份的默認知曉。
呂貢麵色不變,抱拳道:“末將遵命!定當恪儘職守,護衛襄陽西翼安全。”他答得乾脆,沒有任何異議,仿佛完全聽從安排。
陳暮點頭,又看向黃忠和文聘:“漢升,仲業,你二部曆經苦戰,有功將士已行封賞。眼下需抓緊時間休整補充,汰弱留強,尤其是水軍,新造戰船、訓練水手之事,一刻不可懈怠。荊南三郡初附,民心未穩,亦需分兵駐守要隘,彈壓地方。”
“末將明白!”黃忠、文聘齊聲應諾。
軍議在一種表麵和諧,內裡卻暗流湧動的氣氛中結束。陳暮對呂貢部的安置,既給了朝廷麵子,未加排斥,又巧妙地將這股可能的不穩定因素限製在可控範圍內,顯示出了高超的政治手腕。
會後,陳暮單獨留下了王粲和崔琰。
“呂貢此人,觀其言行,乃嚴謹刻板之輩,是丞相忠實乾才,而非易與之輩。”陳暮澹澹道。
崔琰皺眉:“其部駐紮城西,雖暫無異動,然終是隱患。日常用度、糧草補給,需按製供給,但亦需留意其與宛城及外界的聯絡。”
王粲則道:“明遠今日處置,甚是妥當。眼下當以穩為主,示之以誠,待之以禮,使其尋不出錯處。同時,我內部需更加團結,尤其要安撫好漢升、仲業等宿將之心,萬不可因朝廷援軍而至內部生隙。”
陳暮頷首:“仲宣、季珪所言,正合我意。對外,呂貢是客軍,是上官。對內,你二人需多加留意,軍中若有流言蜚語,或有人試圖結交呂貢部者,需及時稟報,妥善處置。”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荊州,隻能有一個聲音。”
就在陳暮忙於整合內部、整軍備武之際,退守江夏的劉備集團與暫避鋒芒的周瑜,也並未坐以待斃。
江夏,夏口。
劉備臉上的愁容並未因關羽安全撤軍而減少。兵力折損,糧草貴乏,軍心士氣低落,如同三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昔日寄居荊州時的窘迫,似乎以更猛烈的方式重演了。
諸葛亮的麵容也清減了幾分,但眼神依舊明亮而堅定。他屏退左右,對劉備低聲道:“主公,亮已反複思量,眼下困局,非尋非常之策,不能破解。”
“軍師有何良策?但說無妨。”劉備急忙問道。
“單憑我部之力,或倚仗江東周瑜,恐難在短期內扭轉頹勢。”諸葛亮羽扇輕搖,目光深邃,“需將眼光放得更遠。曹操對陳暮,已生猜忌,此乃可利用之隙。”
他走到簡陋的地圖前,手指點向北方:“可遣一心腹死士,攜重金,秘密北上許都,甚至深入河北,散播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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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種流言?”
“其一,渲染陳暮荊州之功,言其收攏黃忠、文聘等荊楚名將,深得民心,隱有當年劉景升坐擁荊襄,觀望天下之誌。其二,可編造其與江東私下往來之跡象,雖無實據,但三人成虎,足可令曹操疑心更重。”諸葛亮冷靜地分析,“曹操生性多疑,此等流言傳入其耳,縱不全信,也必如骨鯁在喉。其牽製陳暮之力愈甚,則我軍與周瑜壓力愈輕,喘息之機便愈多。”
劉備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此計雖妙,卻有失光明,但身處絕境,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他沉吟片刻,咬牙道:“便依軍師之計!此事需絕對機密。”
“亮明白。”諸葛亮點頭,“此外,對江東,仍需加緊聯絡。亮觀周瑜,心高氣傲,沙羨之敗,其必視為奇恥大辱,絕不會善罷甘休。我可遣使,卑辭厚禮,一方麵感謝其此前相助,另一方麵,激將其速圖良策,共抗陳暮。或許……可誘其行險一搏。”
與此同時,周瑜水寨中。
周瑜站在船頭,望著浩蕩長江,冬日的江水顯得格外沉靜,但他心中卻波瀾起伏。沙羨之敗,被他視為統帥生涯的汙點,對陳暮的忌憚與敵意也達到了頂峰。
魯肅站在他身側,憂心忡忡:“都督,劉備遣使又來,言辭懇切,然其勢已衰,恐難有大作為。吳侯處回信,言合肥方向壓力亦大,增兵恐難,糧草可酌情調配。我等……下一步該如何?”
周瑜冷哼一聲:“陳明遠倚仗地利,僥幸勝得一局罷了。其內部豈是鐵板一塊?曹操派來的呂貢,便是插在他身邊的一根釘子。”
他轉身,目光灼灼地看著魯肅:“子敬,我有一計,或可破局。”
“都督請講。”
“陳暮新勝,又得朝廷封賞,荊州軍難免有驕矜之氣。我可佯裝退兵,將陸口、巴丘部分戰船後撤至蒲圻、下雉一帶,示弱於敵。同時,放出風聲,言江東內部因沙羨之敗,對繼續用兵荊州爭議頗大,我或將奉命回師,應對合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