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統被囚於泉陵城西一座偏僻卻守衛森嚴的院落。院牆高聳,僅開一門,內外皆有精銳士卒十二個時辰輪班看守,院中除一井、一樹、一石凳外,彆無他物,顯得格外冷硬肅殺。
他被卸去了甲胄,隻穿著一身乾淨的灰色囚服,手腳雖無鐐銬,但內力被龐統遣人用特殊手法封禁,此刻與尋常健壯武夫無異。每日,有固定的士卒送來飯食清水,收拾便溺,卻無一人與他交談。這種死寂般的囚禁,比嚴刑拷打更折磨人的心誌。
淩統每日在院中枯坐,或是對著那棵老槐樹反複演練拳腳,發泄著無處安放的精力與憤滿。韓當臨死前的囑托,董襲亂軍中不甘的怒吼,還有那些隨他衝陣卻最終倒下的親衛麵孔,如同夢魔般日夜纏繞著他。
“公績……活下去……”
“淩將軍,為我等報仇啊!”
種種聲音交織,讓他雙目赤紅,幾欲癲狂。
“陳暮……龐統……趙雲!”他咬牙切齒,一拳狠狠砸在粗糙的樹乾上,拳峰瞬間破損,鮮血淋漓,他卻渾然不覺痛楚,“隻要我淩統不死,必報此仇!”
然而,現實的囚籠如此堅固。他曾嘗試衝擊院門,卻被門外森冷的弓弩逼回;也曾觀察過高牆,試圖尋找借力之處,卻發現牆頭內側被刻意打磨得光滑無比,無處著手。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點點纏繞上他的心臟。
這日黃昏,一名沉默寡言的老卒照例送來晚食。與往常不同,在放下食盒的瞬間,一枚小小的、卷成細管的桑皮紙,從老卒的袖口滑落,悄無聲息地掉在淩統腳邊的陰影裡。
淩統心臟猛地一跳,麵上卻不動聲色,直到老卒離去,院門重新落鎖,他才迅速彎腰將紙卷拾起,藏入懷中。回到簡陋的屋內,借著窗外最後一絲天光,他展開紙卷,上麵隻有一行細密的小字:
“吳侯泣血,誓複此仇。待機而動,自有接應。保重。”
字跡陌生,內容簡短,卻如同一道驚雷,在淩統死寂的心湖中炸開!
主公未忘我!江東未棄我!
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湧遍全身,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陡然振作起來。他緊緊攥住紙卷,直到指節發白,眼中重新燃起熾烈的火焰。他將紙卷塞入口中,艱難地咀嚼咽下,仿佛將那微薄的希望與沉重的使命一同吞入腹中。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個單純的囚徒,而是一顆被重新激活的棋子,一個在黑暗中等待信號的困獸。他變得更加沉默,也更加冷靜,每日依舊練拳、吃飯、睡覺,但那雙銳利的眼睛,開始更仔細地觀察著守衛換崗的規律,聆聽著院外傳來的任何一絲不尋常的動靜。
石隙之中,一滴名為“希望”的毒液,正悄然滲入。
與淩統在寂靜中積蓄力量不同,魏延的煩躁幾乎寫在了臉上。
泉陵城外的軍營校場,殺聲震天。新編入魏延所部的士卒,正分為新舊兩隊,進行著殘酷的對抗演練。魏延抱著雙臂,站在點將台上,眉頭緊鎖。
那些原江東降卒,單兵武藝不乏好手,但習慣了江東水步軍協同、偏重靈活機動的戰法,對於交州軍強調的嚴整陣型、令行禁止頗不適應。而交州老兵,雖紀律嚴明,但連續征戰,身心疲憊,麵對這些桀驁不馴、有時還帶著幾分敵意的“新弟兄”,也難免心生抵觸。
“蠢貨!陣型散了!兩翼包抄,聽不懂號令嗎?”魏延看著演練中一處因為配合失誤而被“敵軍”突破的陣列,忍不住怒聲嗬斥,“你們以為還是在江東,可以各自為戰嗎?在這裡,一個人出錯,全隊陪葬!”
一名降卒出身的隊率似乎被罵得心頭火起,嘟囔了一句:“分明是側翼的兄弟跟進太慢……”
“放肆!”魏延勃然大怒,猛地從點將台上一躍而下,大步走到那隊率麵前,淩厲的目光幾乎要將其刺穿,“敗了就是敗了,還敢找借口?拖下去,杖責二十!”
幾名軍法司的士卒上前,就要執行。
“且慢。”一個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響起。眾人回頭,隻見趙雲不知何時來到了校場。
趙雲先對魏延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那名麵色慘白的隊率,以及周圍神色各異的士卒,平靜地道:“文長將軍治軍嚴謹,是為爾等性命負責。然,操練之目的,在於發現問題,而非單純懲罰。”
他走到那處被突破的陣型位置,仔細看了看,對雙方士卒道:“你,衝鋒過猛,脫離了矛陣掩護;你們,側翼推進遲疑,未能及時封堵缺口。皆有錯處。戰場之上,生死一線,信任同袍,默契配合,比個人勇武更重要。今日之錯,望爾等牢記。杖責可免,罰你們兩隊今晚共同加練陣型配合,直至默契如一,可能做到?”
那隊率與側翼的什長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絲愧色和鬆動,齊齊抱拳:“謹遵將軍令!”
魏延冷哼一聲,雖未再反對,但臉色依舊難看。
演練結束後,魏延悶聲道:“子龍兄倒是會做好人。這般懷柔,何時才能練出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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