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蛟營的捷報,如同在沉悶的夏日裡吹入的一縷勁風,讓泉陵城內的軍民精神為之一振。然而,州牧府內的軍議氣氛,卻並未因此變得輕鬆。
“霍峻打得好,打出了我軍的威風!”魏延聲若洪鐘,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興奮,“主公,就該如此!以攻代守,讓江東鼠輩知曉厲害!末將建議,擴大獵蛟營規模,主動出擊,尋其水寨痛擊!”
文聘沉穩地搖了搖頭:“文長將軍,霍峻之勝,在於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江東水軍主力未損,周泰更非庸才。若我大規模主動尋戰,一旦陷入其預設戰場,或遭其優勢兵力圍堵,則獵蛟營危矣。眼下,仍應以遊弋、騷擾、捕捉戰機為主,不可浪戰。”
黃忠撫須補充道:“文都督所言極是。且我軍新建海軍,大型戰艦尚未成型,水軍主力仍需拱衛漓水、湘水咽喉,不宜輕動。獵蛟營之法,貴在精,不在多。”
龐統陰冷的聲音響起,將討論引向更深層:“霍峻小勝,可提振士氣,亦可激怒孫權。以孫仲謀之心性,遭此挑釁,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恐有更大規模的報複行動。其目標,或許不再是零星騷擾,而是試圖拔除我前沿據點,甚至……尋機與我水軍主力決戰。”
陳暮的手指在地圖上烝陽港的位置輕輕敲擊著。龐統的判斷與他心中所想不謀而合。孫權新敗於合肥,急需一場勝利來重振聲威,穩定內部。相對弱小的交州,無疑是一個看似理想的突破口。
“士元認為,彼會主攻何處?”陳暮問道。
“烝陽港首當其衝。”龐統篤定道,“此地乃我荊南門戶,控扼湘水上遊。若能奪取或重創烝陽,則我可直接威脅我泉陵,亦可切斷我通過湘水聯絡武陵的通道。其次,需警惕其分兵迂回,自漓水或其他支流嘗試登陸,襲擾我後方。”
陳暮沉吟片刻,目光掃過堂下諸將:“既如此,便依方才所議。文聘,獵蛟營保持現行編製與戰法,繼續遊弋尋機,但需嚴令各營,不得貪功冒進,遇敵主力,以襲擾、遲滯為主,及時後撤通報。水軍主力,集中於烝陽、漓口兩處要隘,加固水寨,多備火船、弩炮,嚴陣以待。”
“末將領命!”文聘肅然應道。
“子龍,”陳暮看向趙雲,“你速率五千步騎精銳,秘密移駐烝陽後方二十裡處,依險立營,作為策應。若敵軍登陸,則予其迎頭痛擊;若水軍戰事不利,亦可隨時支援後撤。”
“遵命!”趙雲沉聲領命,眼神銳利。
“漢升,泉陵城防及周邊戍衛,由你統籌,確保萬無一失。”
“老夫省得。”黃忠慨然應諾。
“文長,”陳暮最後看向躍躍欲試的魏延,“你部山地營,化整為零,撒出去,沿湘水、漓水兩岸險要之處,多設暗哨,監控敵軍可能的小股滲透及登陸企圖。發現敵情,不必硬拚,速速來報,或尋機擾襲。”
魏延雖然更渴望正麵廝殺,但也明白此事關係重大,抱拳道:“末將明白!定叫江東細作有來無回!”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達,整個交州軍事機器,開始圍繞著可能到來的更大衝突,高效而隱秘地運轉起來。鋒芒已露,接下來,便是看這磨礪已久的“砥石”,能否承受住更猛烈的撞擊。
桂陽郡,郡守府。
太守桓階看著手中幾份聯名上書,眉頭微蹙。這些上書來自郡內幾家頗有影響力的士族,內容大同小異,皆是狀告洭浦縣戶曹佐吏鄧艾“行事酷烈,苛待鄉紳,有違仁政”,“清丈田畝,手段粗暴,致使民怨沸騰”。
“苛待鄉紳?民怨沸騰?”桓階放下帛書,嘴角泛起一絲冷笑。鄧艾在洭浦縣的作為,他通過自己的渠道了解得一清二楚。此人或許手段直接,不諳圓滑,但所行之事,無不是依據《交州敕令》,旨在厘清田畝,均平賦稅,觸動的正是這些慣於隱匿田產、逃避賦役的豪強利益。所謂的“民怨”,不過是“紳怨”而已。
“使君,”郡丞在一旁低聲道,“這幾家聯合施壓,不可不慮。尤其歐陽氏雖倒,其姻親故舊在郡內仍有餘蔭。鄧艾畢竟年輕,是否……暫調他職,以平息物議?”
桓階看了郡丞一眼,目光平靜卻帶著壓力:“平息物議?平息了他們的物議,那些老老實實繳稅的百姓會如何想?那些剛剛感受到公平的蠻部會如何看?主公推行新政,意在打破積弊,若因幾家豪強鼓噪便退讓,政令何以推行?”
他拿起筆,在一份空白的公文上奮筆疾書,同時說道:“鄧佐吏秉公執法,不畏豪強,厘清田畝,功在地方。本官當上書州牧府,為其請功。至於這些……”他瞥了一眼那幾份聯名上書,“存檔備桉即可。告訴那些人,若有真憑實據證明鄧艾貪贓枉法,本官絕不姑息;若隻因清丈田畝、追繳賦稅便妄加指責,則郡府乃至州牧府,都不會被其左右。”
郡丞心中一凜,知道桓階態度堅決,連忙躬身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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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階的批複和支持,很快便傳到了洭浦縣。鄧艾得知後,心中並無太多波瀾,隻是更加堅定了行事的原則。而那些串聯的豪強,見郡守態度強硬,甚至反為鄧艾請功,氣焰頓時受挫,暫時偃旗息鼓。他們意識到,這位年輕的佐吏背後,站著的是整個推行新政的州牧府,硬碰並非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