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蠡澤的硝煙尚未完全散去,八百裡加急的敗報已如同喪鐘般敲響了建業吳侯府的大門。
“噗——”孫權聞聽徐盛戰死、水軍主力近乎覆滅的噩耗,隻覺得眼前一黑,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染紅了身前桉幾上的輿圖。那上麵,象征江東水軍的藍色船標,此刻在他看來,是如此刺眼。
“主公!”
“快傳醫官!”
魯肅、張昭、顧雍等重臣大驚失色,連忙上前攙扶。殿內一片混亂,恐慌如同無形的瘟疫,瞬間彌漫開來。
孫權臉色慘白如紙,被扶坐在榻上,胸口劇烈起伏,手指顫抖地指著殿外,聲音嘶啞而絕望:“水軍……我江東之水軍……完了!徐文向徐盛字)……竟也……”他語無倫次,巨大的打擊讓他幾乎喪失了思考能力。水軍是江東立國之本,如今主力喪儘,意味著長江天塹已不再穩固,意味著交州兵鋒可直指丹陽、吳郡腹地!更意味著,他孫權,很可能要成為孫氏基業的葬送者!
魯肅強忍心中驚濤駭浪,上前一步,沉聲道:“主公!此刻萬不可自亂陣腳!陸伯言尚在廬陵,陸路精銳未失!當務之急,是穩定人心,速調各地郡兵,加強沿江防務,尤其是牛渚、采石磯等要隘!同時,急令陸伯言,務必穩住廬陵戰線,若廬陵再失,則……則大勢去矣!”他雖如此說,但心中亦知,失去了水軍策應和後勤保障的廬陵陸遜,已成孤軍,又能支撐多久?
張昭也顫聲道:“子敬所言甚是。此外……是否……是否需考慮……遣使往鄴城?”他話未說儘,但意思不言自明——向曹操求援。儘管這無異於引狼入室,但在亡國危機麵前,似乎已彆無選擇。
孫權癱在榻上,雙目無神,良久,才艱難地揮了揮手,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狠厲:“就……就依子敬……速去安排……至於曹賊……”他喘了口氣,“且容孤……再思之……”
建業城內,消息靈通的世家大族已是人心惶惶,私下裡串聯、準備後路者不在少數。江東的天空,仿佛一夜之間,陰雲密布,驚雷炸響,撼動了這立國數十年的基業山嶽。
廬陵都督府,氣氛同樣凝重到了極點。水軍慘敗、徐盛陣亡的消息,如同冰水澆頭,讓所有將領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韓當須發戟張,怒吼道:“文聘狗賊!竟害了徐文向!都督,給我一支兵馬,我去與那鄧艾決一死戰,為文向報仇!”
淩統亦是眼眶通紅,徐盛與他有同袍之誼,此刻悲憤交加,緊握劍柄,隻待陸遜一聲令下。
然而,陸遜卻異常沉默。他站在輿圖前,背影依舊挺拔,但若細看,便能發現他負在身後的雙手,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水軍覆滅,意味著他這支深入敵境的陸路大軍,後勤補給線已變得岌岌可危,更意味著聯軍可以毫無顧忌地調動水軍,沿水路威脅他的側後,甚至直接登陸,切斷他的歸路。
內外交困,真正的絕境!
他緩緩轉身,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一種極致的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冰冷。“韓老將軍,公績,仇要報,但非此刻逞血氣之勇。”他的聲音平穩得可怕,“主公處必有指令。在此之前,我軍需立即調整部署。”
他走到沙盤前,迅速下令:“第一,放棄所有外圍營壘,收縮兵力,集中固守廬陵、贛縣兩座核心城池,深溝高壘,積儲糧草,做長期固守之備。”
“第二,立即派出多路信使,不惜一切代價,打通與豫章郡的聯係,催促糧草軍械,並探明文聘水軍下一步動向。”
“第三,軍中立即整頓,嚴防流言,動搖軍心者,斬!各部輪流守城,保存體力,應對敵軍可能發起的猛攻。”
陸遜的決策,無疑是當前最理智的選擇。放棄外圍,集中力量,拖時間,等待變數。他知道,鄧艾和文聘絕不會給他太多時間,接下來的攻勢,必將如同狂風暴雨。
“伯言,我們……守得住嗎?”呂據忍不住低聲問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陸遜目光掃過在場每一位將領,最終定格在窗外陰沉的天色上,緩緩道:“守不住,也要守。此城在,江東猶有一線生機。此城若失……”他沒有說下去,但那股決絕的意味,已讓所有人心頭沉重。
與江東上下的愁雲慘澹相比,聯軍大營則是一片歡騰!文聘水軍大勝的消息傳來,如同給所有將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好!文都督打得好!”魏延興奮地一拳捶在桉上,震得杯盞亂跳,“陸遜如今成了甕中之鱉!鄧將軍,還等什麼?全軍壓上,拿下廬陵!”
勃紮更是嗷嗷直叫:“兒郎們早就等不及了!砍下陸遜的腦袋,給文都督慶功!”
鄧艾同樣心潮澎湃,但他強行壓下立刻總攻的衝動。他仔細閱讀著龐統隨捷報一同送來的指令和文聘通報的水軍下一步計劃。
“龐軍師令……令我陸路加緊攻勢,牽製陸遜主力,使其無法分兵他顧。文……文都督將率水軍主力,沿贛水北上,掃蕩沿岸據點,威脅豫章,並……並伺機登陸,截斷廬陵後路!”鄧艾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此乃……乃畢其功於一役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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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下達一連串命令:“魏延將軍,你率本部兵馬,即刻出發,晝夜兼程,繞過廬陵,與文都督水軍呼應,攻取贛縣!斷……斷陸遜一臂!”
“得令!”魏延慨然應諾,轉身便大步離去點兵。
“勃紮將軍,你部負責清掃廬陵外圍所有殘餘據點,肅清殘敵,保……保障我軍攻城部隊側翼安全!”
“包在我身上!”勃紮捶胸而去。
“其餘各部,隨我主力,即刻開拔,進逼廬陵城下!打造攻城器械,準……準備攻城!”鄧艾聲音斬釘截鐵,“傳訊沙摩柯大王,請其加大力度,襲擾江東後方,分散其精力!”
聯軍這台戰爭機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運轉起來。各部兵馬如同開閘的洪流,按照鄧艾的部署,向著各自的目標洶湧而去。戰爭的節奏,驟然加快!
彭蠡澤的驚雷,同樣震撼了天下的弈局。
鄴城,曹操撫掌大笑:“文聘竟有如此手段!徐盛授首,江東水師灰飛煙滅!好!好!好!”他連道三聲好,眼中儘是興奮之色,“孫權小兒,如今該來求孤了吧?傳令,沿江各部,加強戒備,但暫不越境。等那碧眼兒遣使來!”
他看向司馬懿:“仲達,看來你這把火,燒得正是時候!”
司馬懿躬身道:“此乃天佑魏公。然,交州氣勢正盛,亦需防範。可令臧霸,停止對江東沿海襲擾,轉而……‘保護’交州商路,示好陳暮,暫且穩住南方。”
曹操點頭:“善!且讓他們鷸蚌相爭!”
成都,諸葛亮輕歎一聲,將情報置於桉上:“江東水軍竟一敗塗地至此……陸伯言危矣。”他沉默片刻,對馬良道:“季常,令李嚴,撤去牂牁邊境大半兵力,隻留象征性部隊駐守。同時,以我名義,修書一封與陳暮,祝賀其水軍大捷,並再次重申我益州願為雙方調停之誠意。”
馬良訝然:“軍師,此時撤兵,是否……”
諸葛亮羽扇輕搖:“雪中送炭,方顯情誼。此時再行威懾,已無意義,反惹交州忌憚。不若示好,或可為日後謀劃,留下一線餘地。江東若亡,我益州,便要與這如日中天的陳明遠,直接對峙了……需早做準備。”
泉陵,州牧府。陳暮與龐統、徐元共同聆聽著來自各方的消息。
“文仲業不負眾望,大局已定!”徐元難掩激動。
龐統則冷靜分析:“水軍雖勝,陸路未平。陸遜乃人傑,困獸猶鬥,廬陵必有一場惡戰。曹操、劉備皆在旁觀,不可不防。”
陳暮負手而立,望著庭院中在崔婉教導下認真讀書的兒子陳砥,目光深邃而堅定:“傳令文聘,穩紮穩打,不可冒進。傳令鄧艾,授權其臨機決斷,務必拿下廬陵,但需儘量減少傷亡。內部整肅,按計劃進行。至於曹、劉……”他頓了頓,“我交州行堂堂正正之師,克複疆土,何懼他人窺伺?他們若想下場,便來吧!”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與力量。彭蠡澤的驚雷,撼動了江東的嶽巒,也正式宣告,南方乃至天下的格局,即將迎來一場翻天覆地的巨變。一個新的時代,正伴隨著戰火與硝煙,隆隆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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