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業,石頭城。
昔日的吳王宮大半化為焦土,隻剩下些偏殿廊廡尚存。陳暮並未選擇在舊宮基礎上重建,而是將都督府暫時設在了原本的將軍府,並立即著手進行一係列穩定人心的舉措。
陸遜展現了其卓越的理政才能。他以鎮東將軍、假節、總督江東軍事的身份,連發數道命令:
其一,嚴明軍紀。重申鄧艾、文聘入城時的禁令,交州軍卒有擾民者,立斬不赦。迅速平息了城內零星的騷亂,重建秩序。
其二,安撫降臣。對於孫弘等獻城投降的原吳國重臣,一麵虛與委蛇,給予閒職安撫,一麵暗中調查其過往行徑,以備後用。對於張昭、顧雍等未及逃離或被軟禁的老臣,陸遜親自登門拜訪,言辭懇切,陳述陳暮招賢納士、安定江東之誌,勸其為新朝效力。大部分江東舊臣在得知家族利益得以保全,且陳暮政策遠比孫權寬仁後,逐漸放下了抵觸情緒。
其三,清算與赦免。明確公告,隻追究孫氏核心負隅頑抗者的罪責如已“殉國”的呂範),對於絕大多數被迫從逆的官員將吏、士卒百姓,一概既往不咎。同時,廢除孫權後期諸多苛捐雜稅,罷黜部分臭名昭著的酷吏。
其四,迅速接管各郡。以交州原有官吏為骨乾,搭配願意合作的江東士人,組成接收班子,派往吳郡、會稽、豫章等地。憑借軍事勝利的餘威和陸遜的號召力,各地傳檄而定,抵抗微乎其微。
短短半月,江東六郡吳、會稽、丹陽、豫章、廬陵、廬江南部)的行政體係被初步納入交州管轄,局麵迅速穩定下來。市井恢複交易,農田重新有人耕作,雖然戰爭創傷猶在,但一股新的生機已開始悄然萌動。
陳暮在泉陵接到陸遜一係列舉措的彙報,大為讚賞,對龐統、徐元道:“伯言真乃王佐之才!不僅能攻城略地,更能安邦定國。有他坐鎮江東,我可無憂矣。”隨即下令,從交州、荊南調撥大量糧草、物資,支援江東恢複生產,並正式表奏陸遜為揚州牧遙領,實際仍總督江東軍事),以示絕對信任。
江東易主的消息,如同一聲驚雷,徹底震動了許都的魏王宮。
曹操看著地圖上那連成一片的、標注著“陳”字的廣袤南方,從交趾一直到東海之濱,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沉默良久,方才喟然長歎:“不想此子成長如此之速!儘得長江之險,兼有陸遜為輔,其勢已難製矣!”
“丞相,陳暮新得江東,根基未穩,正是用間之時。”司馬懿眼中閃爍著寒光,上前一步,“可雙管齊下。其一,可遣死士,於江東散播流言,言陸遜引外兵屠戮故主,乃不忠不義之徒,其心必異;言陳暮重用荊南、交州舊部,欲儘奪江東士族之田產、私兵。挑起其內部猜忌。”
“其二,”賈詡緩緩接口,聲音低沉,“劉備乃梟雄,必不甘久居人下。今陳暮勢大,直接威脅其荊州。關羽性驕,可從此處著手。可仿造江東降臣筆跡,作密信與關羽,假意投誠,並透露陳暮有西進之意,令關羽先發製人。或可偽造陳暮部下書信,言欲聯合曹操,共分荊州。”
曹操捋須沉吟,眼中厲色一閃:“好!便依二位之計。文和之策更毒,若能引得關羽與陳暮先行火並,則我大魏可坐收漁利!即刻去辦,務必小心,不留痕跡!”
“此外,”曹操補充道,“令曹仁在江夏加大壓力,多派哨探船隻,挑釁文聘水軍,製造緊張氣氛。再派使者,以恭賀為名前往泉陵,實則窺探其虛實,並暗中接觸對陳暮不滿之人。”
一條條陰險的毒計,從許都發出,如同無形的暗流,悄然湧向剛剛平靜的江東和關係微妙的荊襄。
成都的詔令和許都的“密信”,幾乎同時送到了荊州治所江陵。
關羽閱覽著來自兩方的文書,丹鳳眼微眯,臥蠶眉緊蹙,不怒自威。他先將劉備與諸葛亮的命令示於麾下馬良、廖化等人。
“大王與軍師之意,是讓我等加緊備戰,穩固城防,尤其是江陵、公安,並遣使與交州修好,暫穩其心。”關羽聲如洪鐘,“軍師所慮,不無道理。陳暮小兒,如今氣焰正盛,確不宜直攖其鋒。”
然而,當他看到那封經由細作“截獲”的、筆跡模仿得以假亂真的“江東降臣密信”時,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信中將陳暮描繪得野心勃勃,對其麾下大將尤其是駐紮在荊南的霍峻等人)“窺伺江陵,欲建不世之功”的“野心”言之鑿鑿。
“哼!”關羽將密信拍在案上,“某鎮守荊州多年,豈是畏戰之人?陳暮僥幸得勢,便敢小覷天下英雄?若他真敢西進,某之青龍偃月刀,正欲飲血!”
馬良察覺關羽怒氣,謹慎勸道:“君侯,此信來曆不明,恐是曹操反間之計,欲使我與交州相爭,他好從中取利。大王與軍師一再囑咐,當以大局為重,隱忍待機。”
關羽傲然道:“某豈不知曹賊奸計?然防人之心不可無!陳暮儘占江東,與我荊州隔江相望,其水軍更控扼上遊指長江中遊荊江段),豈能不防?加強戒備,乃理所當然!遣使修好之事,可依軍師之言辦理,但江陵、公安防務,需按某之意,再加三成兵力!同時,多派斥候,監視荊南霍峻部以及文聘水軍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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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羽本就心高氣傲,對迅速崛起的陳暮缺乏好感,這封偽造的密信,恰好擊中了他內心的疑慮和驕傲。他雖未立刻中計出兵,但戒備之心已提升至最高,對交州的態度也從謹慎觀望轉向了明顯的敵意和防範。江陵城內,氣氛陡然緊張,軍隊調動頻繁,城防工事日夜加固。
泉陵,州牧府。
陳暮召集了龐統、徐元,以及剛從西線洮陽趕回的趙雲,商議未來大計。魏延傷勢已愈,侍立一旁,摩拳擦掌,渴望在新一輪擴張中建立功勳。
“主公,”龐統首先開口,目光銳利,“江東已定,然隱患猶存。舊勢力盤根錯節,需時間消化。北有曹操虎視,西有劉備警惕。當此之時,宜穩紮穩打,不宜再啟大規模戰端。”
徐元讚同:“士元所言極是。當前首要,乃是‘整合’。需將江東、荊南、交州徹底融為一體。可進一步推動‘湘州書院’模式,在吳郡、建業開設分院,招納江東士子,推行主公之新政理念。同時,鼓勵三地通商,統一度量衡,簡化稅製,使民生儘快恢複,利益深度捆綁。”
趙雲沉穩補充:“西線方麵,劉備遣李嚴在巴東頻繁活動,雖為疑兵,亦不可不防。雲可率部加強洮陽一帶巡防,震懾其心。然觀劉備漢中戰後疲敝,短期內應無力東犯。”
陳暮聽完眾人意見,沉吟片刻,道:“諸位所言,皆老成謀國之道。整合內部,確為第一要務。然,外部壓力亦不可忽視。曹操必不甘心,定會千方百計挑撥離間。劉備、關羽,亦非易與之輩。”
他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手指劃過長江:“我意,下一步戰略,以‘鞏固’和‘威懾’為主。”
“一,江東由伯言全權負責,加速整合,清除隱患,編練新軍,特彆是水軍,需大力擴充,由文聘統一操練。”
“二,荊南由霍峻鎮守,穩守現有疆域,與江陵關羽部保持距離,避免摩擦,但需示之以強,不可令其覺得我可欺。”
“三,北線五嶺,漢升將軍壓力最重,需增派兵力糧草,嚴防曹仁。”
“四,”陳暮目光轉向躍躍欲試的魏延,“文長,你傷勢既愈,便不再留你於泉陵。命你為橫江將軍,率本部兵馬,前往丹陽與陸遜會合,協助鎮守,並伺機向北,對曹操控製的廬江北部、廣陵等地施加壓力,牽製其兵力!”
魏延大喜,轟然應諾:“末將領命!必不讓曹賊安枕!”
“至於外交,”陳暮最後道,“可正式回複劉備的‘恭賀’,遣使前往成都,重申盟好,並可試探性地提出,願與漢中王‘共維荊州現狀,互不侵犯’。同時,嚴密監控曹操的一切動向,其若敢先動,我必以雷霆還之!”
新的戰略方針就此確定。交州集團在取得空前勝利後,並未盲目擴張,而是選擇了更為穩健和深謀遠慮的整合與鞏固之路。然而,北方的曹操與西邊的關羽,都已成為潛在的火藥桶,天下的平靜,注定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間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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