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丘之會的協議文本被快馬送至泉陵,陳暮仔細閱畢,對龐統、徐元的交涉結果表示滿意。他當即用印,並吩咐將協議副本及自己的親筆信,一同送往成都,以示誠意。
“一紙協議,換得邊境暫寧,於我而言,足矣。”陳暮將批複好的文書交給徐元,“元直,江東整合乃當前第一要務,巴丘之約,正好為我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江東,建業舊地,如今的鎮東將軍府陸遜駐地)。
陸遜並未因西線戰事平息而有絲毫鬆懈。他深知,軍事上的勝利隻是第一步,真正的征服在於人心與製度的同化。他按照陳暮的授意和交州既定方略,在江東六郡雷厲風行地推行著一係列新政。
首先便是“清丈田畝,核定戶籍”。此舉觸動了眾多本土豪強的利益,暗中抵製、謊報者不在少數。陸遜對此毫不手軟,以丹陽、吳郡幾家曾參與對抗交州接收的大族為典型,出動軍隊配合文官,強行清丈,查出大量隱田匿戶,主事者或下獄,或罰沒巨額資財,其田產充公,部分分配予無地佃農和立功將士。此舉既增加了府庫收入,也沉重打擊了地方豪強勢力,樹立了交州政權的權威。
其次,大力推行“交州新政”。簡化稅製,廢除孫權時期的諸多雜稅,統一以田畝和戶等征收,減輕平民負擔;興修水利,由交州派來的工匠指導,修複和開鑿溝渠陂塘,提升農業抗災能力;鼓勵工商,降低市稅,吸引交州、荊南商賈前來貿易,江東的特產如絲綢、瓷器、海鹽也通過交州的商路網絡銷往更遠之地。
最重要的,是“文化滲透”與“人才選拔”。在吳郡、會稽仿照“湘州書院”模式,設立官學,教材以交州編纂的為主,宣揚大一統、重實務、惠民生的思想,並開設算學、律學、工巧等實用科目。同時,由徐元主持,在江東舉行了一次規模不小的“招賢試”,不同於傳統的察舉,此次考試更注重實際策論與才乾,不少寒門士子乃至不得誌的江東舊吏通過此途得以晉升,逐漸形成一股傾向於交州統治的新生力量。
陸遜以其過人的政治手腕和對江東深刻的了解,剛柔並濟,將新政推行得有條不紊。反抗的火焰被迅速撲滅,而受益的平民和新興階層則開始對新政權產生認同。江東這塊豐腴之地,正被逐漸納入交州體係的軌道,雖然過程中不乏陣痛,但根基正一點點被夯實。
江陵城。
關羽在接到諸葛亮帶回的巴丘協議以及劉備的親筆勸導信後,沉默了許久。他屏退左右,獨自一人站在城樓,望著滾滾東流的長江,以及對麵那片如今已明確不屬於他的荊南土地,心中五味雜陳。
驕傲如他,被迫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他,關雲長,在與交州軍的正麵衝突中,落了下風,最終需要靠軍師的斡旋才能穩住局麵。這對於他的自尊心是極大的打擊。那日的灘頭血戰、江上火光、營壘濃煙,如同夢魘般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父親,”關平小心翼翼地上前,“軍師臨走時囑咐,讓我等趁此機會,整軍經武,加固城防,尤其要訓練水軍……”
關羽猛地回頭,丹鳳眼中血絲未退,嚇了關平一跳。但他最終隻是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聲音帶著一絲疲憊與沙啞:“知道了。就按軍師說的辦。”
他走下城樓,背影在夕陽下拉得老長,竟顯出幾分以往從未有過的落寞。
此後,關羽將絕大部分精力投入到了軍隊整頓中。他親自督導,淘汰老弱,補充兵員,嚴苛操練。對於水軍,更是投入重金,招募熟練船工水手,仿造交州艦船的一些優點,試圖重建一支可堪一戰的水上力量。江陵、公安的城防也被大幅加固,深挖壕溝,增建箭樓。
然而,一種微妙的變化在關羽軍中滋生。以往那種睥睨天下、視中原如無物的絕對自信,似乎隨著這次挫敗而悄然裂開了一道縫隙。將士們依舊敬畏關羽,但提及對岸的交州軍時,語氣中不免帶上了幾分謹慎與凝重。關羽本人,雖然嘴上從不認輸,但其行事風格,在傲岸之外,更多了一份沉鬱與審慎。這份隱痛,需要時間來撫平,也需要一場真正的勝利來洗刷。
巴丘協議的內容,很快便被曹操的細作探知,擺在了許都魏王宮的案頭。
曹操看完,先是愕然,隨即發出一陣冷笑:“劉備、陳暮,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輕飄飄一句‘誤會’,便將一場兵戈消弭於無形?還想維持聯盟共抗於孤?做夢!”
他看向下方的司馬懿與賈詡:“前番離間之計,雖未能使其兩家死鬥,卻也成功挑起烽火,令其互生嫌隙。如今這和約,看似穩固,實則脆弱不堪。二位,可有後續良策?”
司馬懿沉吟道:“丞相,關羽新敗,心中必存怨氣,此其一。江東新附,士族心懷異誌者眾,此其二。陳暮重心置於整合,必然不願西線再起波瀾,此其三。此三者,皆可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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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陰惻惻地補充:“前次計策,或過於直接。此次,當更迂回,更隱秘。可從此三處,同時著手。”
曹操眼中精光一閃:“細細道來!”
司馬懿道:“對關羽,可不再直接挑動其與交州開戰,而是助長其‘雪恥’之心。可密遣人手,於荊州散播流言,言交州上下皆輕視關羽,視其如塚中枯骨;亦可偽造交州軍中文書,‘不慎’流出,內容極儘嘲諷關羽此番敗績之能事。關羽性驕,受此刺激,雖未必立刻動兵,但其對交州之恨意必更深植,聯盟之基更脆。”
賈詡接道:“對江東,則需扶持反抗之火。可暗中聯絡那些因清丈田畝、推行新政而利益受損的江東豪強,許以將來高官厚祿,資助其錢糧兵器,令其暗中串聯,伺機作亂,不求能顛覆陳暮統治,但求使其後方不寧,牽製其精力。”
“至於陳暮……”司馬懿微微一笑,“他可不願西線再戰,我卻偏要讓他覺得西線不穩。可令曹仁將軍,不時派遣小股精銳,偽裝成山賊或荊州軍,襲擾五嶺防線,或於江夏水域製造摩擦,讓陳暮覺得關羽賊心不死,或是我與關羽有所勾結,使其不敢放鬆西線戒備,從而延緩其整合江東乃至北望中原的步伐!”
曹操聽罷,撫掌大笑:“妙!妙哉!便依二位之計!文和負責江東,仲達負責荊州,曹仁那邊,孤親自下令!此次,定要讓他這休戰期,處處硝煙,永無寧日!”
一張更為陰險、覆蓋更廣的陰謀之網,從許都悄然撒出,目標直指那看似平靜下來的南方。休戰期的硝煙,無形,卻可能更加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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