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接口道:“孝直所言甚是。大王,眼下雖失荊西,但益州根基尚在,雲長亦安然無恙,此乃不幸中之萬幸。陳暮雖取荊西,然其勢已成,曹操必視其為心腹大患。未來局勢,曹、陳矛盾將上升為主軸,我軍正可借此機會,穩固益州,休養生息,整頓內政,廣積糧草,暗中聯絡荊州舊部,以待天時。”
劉備沉默良久,終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那口氣中帶著無儘的蕭索:“也罷,也罷……隻是,苦了那些仍心向漢室的荊州子弟……還有,雲長他……心高氣傲,此番經曆,不知他……”
諸葛亮寬慰道:“大王放心,雲長將軍乃深明大義之人,待其傷愈,亮親往泉陵,陳明利害,必能說服將軍以大局為重。”
話雖如此,殿內三人都明白,經此一役,劉備集團不僅實力大損,戰略空間也被極大壓縮,昔日橫跨荊益的藍圖已然破碎。未來的路,將更加艱難。
泉陵,鎮南大將軍府的後園暖閣內,藥香彌漫。
關羽躺在榻上,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往日的銳利,隻是那銳利中,多了幾分以往不曾有過的沉鬱與複雜。他身上的傷口被仔細包紮著,一名醫者剛剛為他換完藥,恭敬地退了出去。
陳暮坐在榻前的胡床上,親手將一碗溫熱的湯藥遞過去:“雲長兄,傷勢未愈,還需靜養。這是按徐元直先生提供的方子熬製的,對恢複元氣頗有裨益。”
關羽沒有立刻去接,目光如刀,落在陳暮臉上,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聲音因傷病而低沉,卻依舊帶著傲骨:“關某……多謝鎮南大將軍救命之恩。”這“救命之恩”四字,他說得頗為艱難。
陳暮神色不變,將藥碗又往前送了送:“雲長兄言重了。同為大漢之臣,共抗國賊,豈能見死不救?何況,兄台與玄德公桃園結義,天下皆知,陳某亦心向往之。”
關羽接過藥碗,一飲而儘,眉頭都未曾皺一下。他將空碗放下,直視陳暮:“關某是個粗人,不喜繞彎子。你救我,絕非僅因道義。你想要什麼?或者說,你與我大哥,達成了何種協議?”他雖然重傷被困,但並非對外界一無所知,從這幾日接觸的醫者、仆役的隻言片語中,已隱約猜到了大概。
陳暮看著關羽,知道在此人麵前,玩弄心機反為不美,便坦然道:“不瞞雲長兄,曹軍勢大,非一家可敵。為保全抗曹力量,穩住荊州局勢,玄德公已同意,暫將江陵、公安及南郡江南、宜都郡之防務,交由我軍接管。如此,我可集結水陸兵力,確保曹仁無法南下,為玄德公穩固益州,也為雲長兄安心養傷,爭取時間。”
儘管已有猜測,親耳聽到“防務移交”,關羽的瞳孔仍是猛地一縮,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牽動了傷口,讓他悶哼一聲。他閉上眼,良久,才緩緩睜開,眼中儘是痛楚與不甘,但最終,都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大哥……他……也是不得已。”他喃喃道,像是在說服自己。他深知襄樊之敗的後果,若非陳暮,結局隻會更糟。
“雲長兄放心,”陳暮正色道,“我所求者,乃荊襄安定,共禦北虜。這些地盤,乃權宜之計,待日後擊退曹操,局勢明朗,與玄德公如何相處,自有公論。眼下,兄台且安心在此養傷,待痊愈之後,是去是留,陳某絕無阻攔。”
關羽深深地看了陳暮一眼,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事情絕不可能如陳暮說得這般輕描淡寫。一旦交出去,再想拿回來,談何容易?但形勢比人強,此刻的他,已是敗軍之將,無資格再多言。
“關某……需要靜一靜。”他最終說道,重新閉上了眼睛,逐客之意明顯。
陳暮也不以為意,起身拱手:“那兄台好生休息,若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下人。”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暖閣。
走出房門,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陳暮微微眯起了眼睛。救關羽,取荊西,這步棋走得險,但收益巨大。如今,荊州格局已然重塑,三方勢力達到了一個新的、脆弱的平衡。
龐統與徐元從一旁的廊柱後轉出。
“明公,關羽此處……”龐統低聲道。
“無妨,讓他慢慢想通。他是個重義之人,但也明白大勢。”陳暮澹澹道,“眼下要緊的,是儘快消化新得之地,理順內部,應對曹操接下來的明槍暗箭。”
他抬頭望向北方,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萬水,落在了許都那座丞相府。
“曹操不會善罷甘休,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荊楚大地的勢,已然轉移。接下來的,將是更加錯綜複雜的合縱連橫與暗流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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