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鎮的決定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巨石,漣漪迅速擴散至整個統治體係的方方麵麵。泉陵這座原本南疆的寧靜州治,瞬間變得空前忙碌起來。
碼頭上,原本用於商貿的船隻被大量征調,一艘艘官船、糧船、輜重船密密麻麻地停泊在漓水與靈渠交彙的港口,桅杆如林,帆影蔽日。民夫們喊著號子,將一箱箱卷宗、一袋袋糧食、一捆捆軍械從官倉中運出,流水般送上船隻。空氣中彌漫著汗水、塵土與江水特有的腥氣。
鎮南大將軍府內,更是一片繁忙景象。各曹各司的吏員們忙著整理、封裝文書卷宗,篩選需要隨身攜帶的重要檔案與可暫留泉陵的普通文書。負責後勤的官員則拿著長長的清單,核對著隨行人員的配給、船隻的分配以及沿途補給點的安排。
陳暮並沒有立刻動身。他深知,如此大規模的遷移,首重穩妥。他采納了徐元的建議,采取分批次、漸進式的策略。徐元已率領第一批精乾文吏及兩千精銳護衛,於五日前啟程,先行趕往建業,負責打前站,與陸遜對接,搭建新行政框架的基礎。
留在泉陵的陳暮,一方麵要確保後方穩定,另一方麵則要處理移鎮前最後的軍政要務。
書房內,陳暮正與即將肩負重任的留讚深談。
“文謙留讚字),交州乃我根本之地,七郡之地,南疆屏障,交與你手,我方能安心東去。”陳暮神色鄭重,“此地山高林密,俚獠雜處,雖經整治,然根基未深。你鎮守於此,當以撫為主,以剿為輔,謹守城池,開通道路,緩步推進教化,切不可貪功冒進,激起大變。”
留讚一身戎裝,麵容剛毅,聞言抱拳,聲如洪鐘:“主公放心!讚受主公大恩,必竭儘全力,鎮守南疆!定叫交州穩如磐石,成為主公最穩固之後方!若有失,讚提頭來見!”
陳暮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勵幾句,又將一份手令交給他:“此乃我對交州後續治理的一些設想,你與州中官員仔細參詳,若有難處,隨時快馬報與建業。”
交代完交州事宜,陳暮又召見了黃忠、趙雲等外鎮大將的信使,一一給予指示,核心要義便是“穩守現有防線,提高警惕,無令不得擅動”。
後宅之中,崔婉指揮著侍女仆婦們收拾行裝。雖說是移鎮,並非舉家遷徙,但此次東去建業,歸期難料,需要攜帶的物品亦是不少。書籍、衣物、器玩、以及一些有紀念意義的舊物,皆需仔細打包。
“母親,這本《孫子兵法》我要帶上!”陳砥抱著幾卷竹簡跑來,小臉上滿是認真,“還有這個木馬,是趙叔……趙雲將軍上次給我做的!”
崔婉溫柔地接過竹簡,看了看那匹略顯粗糙的小木馬,笑道:“兵法可以帶,這木馬……砥兒,我們此行坐船,路途遙遠,東西帶多了不便。這木馬,留給泉陵的家,好不好?等我們到了建業,讓匠人再做新的。”
陳砥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抱著木馬不舍得鬆手。這木馬雖簡陋,卻承載著他許多快樂的記憶。
這時,陳暮處理完公務回來,看到這一幕,便走過來,從兒子手中拿起木馬看了看,對崔婉道:“帶上吧,不占多少地方。舊物有情,讓孩子留個念想。”
陳砥立刻歡呼起來,崔婉見狀,也隻好笑著搖了搖頭。
“砥兒,過來。”陳暮拉著兒子走到院中,指著南方層巒疊嶂的山嶺,“我們就要離開這裡,去一個更大的地方,靠近一條叫長江的大河。那裡有更高的城牆,更多的船隻,也會遇到更多不同的人。你會想念泉陵嗎?”
陳砥依偎在父親身邊,想了想,說道:“會想念。想念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還有教我用竹竿當槍玩的侍衛叔叔。但是……我更想跟父親和母親在一起,去看更大的江,更大的城!”
孩子的世界,離彆雖有傷感,但更多的是對未知的好奇與向往。陳暮看著兒子亮晶晶的眼睛,心中那份因離開經營多年的根基之地而產生的一絲悵惘,也澹化了許多。
吉日選定,龐大的船隊即將啟程。
泉陵城外,漓水之濱,文武官員、留守將士以及眾多聞訊趕來的百姓,聚集在碼頭及兩岸,為陳暮送行。人聲鼎沸,卻透著一股難言的離愁彆緒。
陳暮身著常服,與崔婉、陳砥立於主艦“鎮南”號的船頭。這艘船是文聘水軍中的旗艦之一,體型巨大,裝飾雖不奢華,卻自有一股威嚴氣勢。
“主公保重!”
“恭送主公!”
“祝主公一路順風,早定大業!”
送行的聲浪此起彼伏。留讚、糜竺等留守官員在碼頭上長揖倒地。
陳暮向岸上眾人拱手還禮,目光掃過這片熟悉的山水,掃過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沉聲道:“諸位!泉陵,交州,乃我等根基!望諸位恪儘職守,保境安民!待他日,我等必開創更盛之局麵!”
“謹遵主公教誨!”岸上山呼海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