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漢中王王府。
相較於許都的沉悶和建業的激昂,這裡的氣氛顯得更為複雜和微妙。
劉備看著手中由細作分彆從許都和建業傳回的情報,眉頭緊鎖,半晌無言。在他下首,諸葛亮羽扇輕搖,神色平靜,隻是眼神中偶爾閃過的精光,顯示他內心並非毫無波瀾。
“曹賊反應迅猛,張遼果然名不虛傳,陳暮……終究是沒能站穩腳跟。”劉備放下絹報,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似是鬆了口氣,又似有些遺憾,“孔明,依你之見,此戰之後,天下格局,將如何演變?”
諸葛亮緩緩道:“大王,曹陳江淮一戰,看似曹操勝,收複失地;陳暮敗,退守江南。然細觀之,曹操雖勝,卻暴露其對江南新興勢力已心生忌憚,需調動多方力量方能應對,無形中牽製了其大量兵力與精力。陳暮雖敗,卻成功展示了其北上之決心與能力,軍中經此磨礪,必有所得。可謂兩敗俱傷,亦可謂……兩相消耗。”
他頓了頓,繼續分析:“於我方而言,此乃天賜良機。曹操重心東移,短期內無力大舉西顧。此正是我等休養生息,積蓄國力之黃金時期。當繼續推行耕戰之策,安撫民心,訓練士卒,廣積糧草。漢中之地,尤為關鍵,需遣得力之人,穩固治理,以為日後出秦川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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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點頭:“孔明所言極是。隻是……雲長至今仍在建業,雖聞其傷愈,然陳暮不放歸,其意難測。我等與江東,如今算是何關係?”提及關羽,劉備臉上露出深深的憂慮和愧疚。
諸葛亮沉吟道:“陳暮扣留雲長,無非以此為質,既要我等承其救援之情,又防我與其爭奪荊西。目前與其關係,敵友難分,微妙的很。亮以為,可嘗試與陳暮進行低級彆接觸。”
“哦?如何接觸?”
“可藉口商貿往來,或遣一能言善辯、身份不高之使者,以探問雲長傷勢、表達謝意為名,前往建業。一來,可實地觀察江東虛實,尤其是陳暮其人及其麾下文武;二來,可試探陳暮對雲長歸屬以及未來關係之態度;三來,亦可藉此向曹操示警,令其不敢過於輕視我方。”諸葛亮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維持與江東這種‘非敵非友’之態,避免被徹底孤立,於我目前最為有利。同時,可密令荊西舊部,暗中聯絡,收攏人心,以待時變。”
劉備思索片刻,歎道:“便依軍師之策。隻是苦了雲長了……”
諸葛亮安慰道:“大王勿憂。以亮觀之,陳暮乃梟雄之姿,非戕害俘虜之人。雲長在彼處,暫無性命之憂。待我實力恢複,天下有變,自有迎回雲長之日。”
建業城,一處不顯山露水的宅院地下,燈火通明。這裡,便是龐統直接掌管的暗衛總部。
空氣中彌漫著墨汁、紙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煙火氣息。數十名身著黑衣或普通百姓服飾的人員,正無聲而高效地忙碌著,整理、分析著從各地彙集而來的情報。
龐統坐在主位,麵前攤開著一幅巨大的江淮地圖,上麵用各種顏色的符號標記著曹軍的駐防點、將領信息、糧草囤積地,以及己方暗探的分布。
一個精乾的暗衛頭目正在彙報:“……據‘癸字七號’傳回消息,張遼已開始在舒縣舊址以西三十裡,另擇險要處修築新城堡,號‘南硤戍’,與合肥成犄角之勢。督工者為其部將李典。”
另一人補充道:“廣陵陳登處,新造樓船五艘,艨艟鬥艦二十餘艘,水軍操練頻繁,似有新戰術。其麾下細作,近來活動於丹陽、吳郡沿江工坊附近,意圖不明,已加派人手監視反製。”
龐統聽著,目光銳利如鷹。“曹操是想把江北打造成鐵桶陣,陳登還想偷學我們的技藝?”他冷哼一聲,“傳令下去!”
“第一,增派精乾人手,重點滲透張遼、陳登、滿寵曹仁部下)軍府,目標是獲取其最新的布防圖、兵力調動日程、以及軍中將領的脾氣秉性、人際關係。不惜代價!”
“第二,加大對廬江、九江地區地方豪強,如雷緒、陳蘭等人的策反力度。上次他們作壁上觀,這次,要讓他們看到跟我們合作的好處,以及不合作的代價!可以許諾,若願為內應,將來收複江北,可保其家族富貴,甚至裂土封爵!同時,搜集其與曹吏往來之把柄,必要時,可施以威脅!”
“第三,內部肅清級彆提升!尤其是各工坊、技術司,實行聯保製度,嚴查陌生人靠近。發現可疑人員,寧可錯抓,不可錯放!絕不能讓曹賊竊取我軍立足之本!”
“第四,通知糜竺市舶司,往來商船,需留意是否有夾帶江北情報,或暗中與曹區通商者,一經發現,嚴懲不貸!”
一道道指令迅速而清晰地發出,如同無形的蛛網,向江北乃至更遠的地方蔓延開去。暗戰,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悄然升級。
夜色漸深,建業城頭燈火零星。
陳暮未帶隨從,獨自一人登上了靠近江邊的一處了望高台。寒風拂麵,帶著江水的濕氣,吹動了他的衣袍。
遠處,長江在月光下如同一條墨色的巨鏈,無聲流淌,隔開了南北兩個世界。江北,是廣袤的中原故土,是他魂牽夢繞卻此次兵鋒受挫之地;江南,是他苦心經營、視為根基的基業所在。
首次主動北上的嘗試,以戰術上的撤退告終。說不遺憾是假的,但陳暮心中更多的,是一種經過血與火淬煉後的清醒與堅定。
他回想起自己初來此世,於交州起步的艱難,收服士燮、整合荊南、西取江陵、東和孫權實則吞並),一步步走到今天,擁有了與曹操、劉備這等英雄角逐天下的資格。過程看似順利,實則步步驚心。此次廬江之敗,猶如一盆冷水,澆醒了他可能因連番勝利而產生的些許急躁。
“根基……時間……沉澱……”他喃喃自語。
與曹操相比,他缺的是深厚的人口、資源底蘊,是遍布中原的人脈網絡,是百戰精銳的龐大基數。與劉備相比,他缺的是那份“漢室宗親”的政治招牌和幾十年積累的仁德之名至少在部分士人心中)。
他的優勢在於先知先覺的布局,在於超越時代的技術和管理理念,在於更加年輕、更有活力的團隊,在於背靠大海的廣闊天地。
“不能急……”陳暮望著江北,目光仿佛穿透了黑夜,“曹操老矣,其內部矛盾終將爆發。劉備困於益州,短時間內難有作為。而我,擁有他們最缺的東西——時間!”
他要利用這段“礪劍期”,將江東、荊南、交州徹底融為一體,打造成鐵板一塊。他要讓工坊的工匠們研製出更犀利的武器,更堅固的戰艦。他要讓市舶司的商船帶來堆積如山的財富。他要讓軍隊在一次次演練中彌補短板,磨礪成真正的百戰雄師。他要讓暗衛的觸角滲透到江北的每一個角落。
下一次,當他的大軍再次北渡時,將不再是試探性的奇襲,而是準備萬全的雷霆一擊!
“江淮……”陳暮輕聲念著這兩個字,眼中燃燒著冷靜的火焰,“下一次,我再來時,必叫天塹變通途,必叫日月換新天!”
他轉身,走下高台,步伐沉穩而有力。身後的長江,依舊默默東流,仿佛在見證著一個新時代的開啟,和一位年輕霸主在挫折中的成長與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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