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末,江北的夜晚依舊寒冷刺骨,江風裹挾著濕氣,吹得人骨縫發涼。廣陵郡以南,一處名為“烏沙渚”的偏僻江岸,蘆葦蕩在黑暗中沙沙作響,掩蓋了細微的劃水聲。
幾艘沒有任何標識的狹長快船,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靠岸。船上躍下數十條黑影,人人身著深色水袍,背負強弩短刃,動作迅捷如狸貓。為首一人,身形矯健,正是鄧艾麾下以膽大心細著稱的軍侯,馬雄。
“按圖所示,曹軍一處臨時糧囤,就在前方五裡外的河汊處,守軍約一隊五十人)。”馬雄壓低聲音,對圍攏過來的手下說道,“任務:焚糧,擾敵,不可戀戰,一刻鐘後無論得手與否,即刻撤退至三號彙合點,自有快船接應。明白?”
“明白!”眾人低聲應諾,眼中閃爍著興奮與緊張的光芒。這是“礪劍”計劃下,東方防線首次主動出擊,雖是小規模滲透,意義卻非同小可。
一行人借助夜色和地形的掩護,快速向目標摸去。沿途避開曹軍固定的哨卡,專走偏僻小徑。江北之地,雖屬曹軍控製,但並非鐵板一塊,村落稀疏,荒野眾多,給了滲透部隊活動的空間。
不到半個時辰,目標已然在望。那是一座依托小型碼頭搭建的臨時圍壘,隱約可見其中堆積的草料袋和少量糧囤,幾點燈火在營壘內搖曳,哨兵的身影在木牆上緩慢移動。
馬雄打了個手勢,隊伍立刻散開,弩手占據有利位置,掩護小隊則如同獵豹般匍匐靠近。利用曹軍哨兵換崗的間隙,兩名身手最好的斥候悄無聲息地解決了營門兩側的暗哨,迅速打開營門。
“動手!”
馬雄低喝一聲,率先衝入營內。其餘人緊隨其後,見人就射,見篷就點。浸了猛火油的火箭射向糧囤草料,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營內曹軍從睡夢中驚醒,一片大亂,驚呼聲、慘叫聲、救火聲響成一片。
“敵襲!江東鼠輩偷襲!”
“快救火!”
馬雄等人毫不戀戰,一邊以弩箭精準射殺試圖組織抵抗的曹軍士卒,一邊將攜帶的火油罐四處拋擲,擴大火勢。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迅猛狠辣。
眼看目的達成,馬雄一聲呼哨,滲透小隊迅速脫離接觸,按照預定路線向江邊撤退。身後,是衝天而起的火光和曹軍營壘的混亂喧囂。
幾乎在烏沙渚遇襲的同時,廣陵城內的陳登便接到了警訊。
他並未歇息,仍在書房觀閱文書。聞報後,他放下手中卷冊,臉上並無太多意外之色,隻是眼神微冷。
“何處遇襲?規模幾何?損失如何?”聲音平靜,卻透著一股寒意。
信使跪地急報:“回府君,是烏沙渚臨時糧囤!敵軍約數十人,身手矯健,手段狠辣,焚毀糧草若乾,殺傷我軍數十人,而後……趁亂遁走,不知所蹤。”
“數十人……”陳登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望向東南方向,那是曲阿所在,“黃忠老兒,倒是沉得住氣,甫一開春,便派惡犬出來咬人了。此非大戰,意在試探,兼以疲敵、練兵。”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
“傳令各沿江據點,加強戒備,尤其是夜間值守,增派暗哨遊騎。小型糧草囤積點,能遷則遷,不能遷者,需加派守軍,並設陷階警鈴。”
“命水軍加大巡江力度,遇有可疑船隻,尤其是無標識之快船,可先行攻擊,不必請示。”
“再令,”陳登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我們的‘客人’,也該動一動了。讓他們去查,這股敵軍從何處登岸,又在何處接應。江東於此地,必有內應或隱秘落腳點,給我挖出來!”
陳登並未因這次小挫而慌亂,反而借此機會,進一步審視和調整自己的防禦體係。他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黃忠、鄧艾,絕不會隻滿足於騷擾一個小小的糧囤。
建業城,那位來自益州的“觀風使”,在購置了大量書冊、並與幾位“偶遇”的江東士子暢談數日後,終於決定返程。
臨行前,他通過商隊渠道,向大將軍府遞上了一封拜帖,言辭恭謹,感謝江東款待,並稱不日將返回益州複命。
龐統在府中接到拜帖,笑了笑,對前來議事的徐元道:“這位觀風使,倒是知趣,臨走還打個招呼。元直,你以為,他此行收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