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冷風像刀子一樣,刮過荒野,卷起地上的枯葉,發出一陣陣嗚咽,像極了鬼魂的哭泣。
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之中。廟門早已不知所蹤,隻留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
廟內,一堆篝火“劈啪”作響,是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和溫暖。火光跳躍,將三道人影拉得忽長忽短,映在斑駁的牆壁上,如同掙紮的鬼魅。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雜著草藥的苦澀,以及一種若有若無的、屬於女子的幽香。
蕭明跪坐在火堆旁,雙眼布滿血絲,死死地盯著躺在乾草堆上的潘金蓮。他的雙手沾滿了血汙,此刻正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
就在剛才,他親手為她處理了那道貫穿後背的刀傷。
沒有麻藥,沒有消毒酒精,甚至沒有一把像樣的手術刀。他隻能用火烤過的匕首,一點一點地割開她傷口周圍已經腐爛的皮肉,用烈酒衝洗,再敷上從孫思邈藥囊裡找到的草藥。
整個過程,潘金蓮都死死地咬著一塊布條,額頭上冷汗涔涔,身體因為劇痛而不斷地抽搐。但她,硬是沒吭一聲。
那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如同小獸般的嗚咽,比任何撕心裂肺的慘叫,都更像一把鈍刀,在蕭明的心上反複切割。
他寧願受傷的是自己,寧願承受這份痛苦的是自己。
他從未想過,這個平日裡總是巧笑倩兮、風情萬種的女人,骨子裡竟然有如此驚人的韌性。也從未想過,她會為了自己,毫不猶豫地擋下那致命的一刀。
那溫熱的鮮血濺在他臉上的觸感,那柔軟的身體在他懷中慢慢變冷的恐懼,像一場永遠無法醒來的噩夢,將他死死地困在其中。
“水……”
一個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將蕭明從無邊的自責與悔恨中拉了回來。
他猛地抬頭,看到潘金蓮那蒼白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動著。
“水!我這就去拿!”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衝到牆角,拿起水囊,又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因為太過慌亂,水灑了大半,弄濕了他的衣襟,他卻渾然不覺。
他小心翼翼地將潘金蓮的頭扶起,讓她靠在自己懷裡,然後將水囊湊到她的唇邊。
清涼的泉水,滋潤了她乾涸的喉嚨。她貪婪地喝了幾口,蒼白的臉上終於恢複了一絲血色。
她緩緩地睜開眼,那雙總是水波瀲灩的桃花眼,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顯得格外脆弱而迷離。她的目光沒有焦點,在空中遊離了片刻,最終落在了蕭明那張寫滿了焦慮與痛苦的臉上。
“我……沒死?”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沒有!”蕭明用力地搖頭,眼眶瞬間紅了,“你不會死的!我絕不允許你死!”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哽咽與後怕。
潘金蓮看著他,忽然虛弱地笑了。那笑容,像一朵在風雨中飄搖的殘花,卻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你……在為我擔心嗎?”她抬起手,似乎想去觸摸他的臉,卻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
蕭明一把抓住她冰涼的手,緊緊地貼在自己的臉上,感受著那份微弱的溫度。他重重地點頭,聲音沙啞:“是,我擔心你,我怕……我怕得要死……”
他終於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將內心最深處的恐懼,赤裸裸地展現在她麵前。
潘金蓮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淚珠。她看著這個男人,這個為了她而驚慌失措,為了她而流露出脆弱一麵的男人,心中某個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地觸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