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漸起,吹拂著官道兩旁的落葉,卷起一陣蕭瑟的塵煙。
自杭州保安堂出發,已是第五日。
一輛寬大而堅固的馬車在官道上緩緩行駛,車輪碾過碎石,發出單調而有節奏的“咯吱”聲。車廂內,氣氛有些異樣的安靜。
潘金蓮斜倚在柔軟的靠墊上,臉色依舊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白素貞的“以毒攻毒”之法雖暫時壓製了她體內的“七日斷腸草”之毒,卻也耗損了她大量的元氣。此刻,她微微闔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呼吸輕柔而綿長,似乎是睡著了。
蕭明坐在她的身側,目光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
這幾日,他幾乎是衣不解帶地照料著她。喂藥、擦身、在她因毒性反複而噩夢纏身時,緊緊握住她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溫度和一聲聲的輕喚,將她從恐懼的深淵中拉回。
他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潘金蓮。
在他的印象裡,這個女人,無論麵對何種險境,總是那麼的從容、自信,甚至帶著幾分戲謔。仿佛天塌下來,她也能用她那個神奇的“百寶箱”和超越時代的智慧,輕鬆地撐起一片天。
然而,在慕容府地牢那場慘烈的廝殺和瀕死的絕境之後,她身上那層堅硬的、仿佛無所不能的偽裝,終於被撕開了一道裂口。
露出了裡麵那個會恐懼、會脆弱、會依賴人的,真實的靈魂。
蕭明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憐惜和愛意。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她微涼的臉頰,動作輕柔得仿佛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睡夢中的潘金蓮似乎感受到了這股溫柔的觸碰,眉頭微微舒展,嘴角無意識地向上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她甚至還像一隻慵懶的貓兒,主動地將臉頰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喉嚨裡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哼。
蕭明的心,瞬間被這無意識的親昵填得滿滿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跟著上揚。
他俯下身,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耳畔,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呢喃:“睡吧,有我呢。”
坐在他們對麵的林衝,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她靜靜地抱著自己的長槍,目光落在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上,眼神卻有些飄忽。她的傷勢在白素貞的丹藥調理下已無大礙,隻是內力尚未完全恢複。
這幾日,蕭明與潘金蓮之間那種旁若無人的親密與默契,她看得分明。
那是一種真正經曆過生死、將彼此的性命交付給對方後,才能產生的,牢不可破的羈絆。
她的心中,泛起一絲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淡淡的酸澀。
她想起了在天機穀,蕭明為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險;想起了在慕容府,他將唯一的生機留給自己和潘金蓮,獨自麵對千軍萬馬時的決絕背影。
這個男人,看似玩世不恭,骨子裡卻比任何人都要重情重義,有擔當。
他就像一團溫暖的火焰,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照亮了她那顆冰封已久的心。
隻是,這團火焰,似乎並不完全屬於她。
馬車外,負責駕車的保安堂護衛突然高聲示警:“前方有騎隊靠近!請主上示下!”
車廂內溫馨的氣氛瞬間被打破。
蕭明和林衝的眼神同時一凜。
“停車!”蕭明沉聲下令。
他輕輕地將潘金蓮放平,為她蓋好毛毯,然後與林衝對視一眼,兩人一左一右,掀開車簾,躍下馬車。
隻見前方官道上,煙塵滾滾,十數騎快馬正朝著他們的方向疾馳而來。看那裝束,並非官兵,倒像是江湖中人。
“戒備!”蕭明低喝一聲。
四名保安堂的護衛立刻拔出腰刀,將馬車牢牢護在中央,神情戒備。
然而,當那隊人馬越來越近,蕭明卻看清了為首那人的麵容。
“李青?”他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
來人正是當初在江南與他們聯手,扳倒鹽幫的漕幫少主,李青!
隻是,此刻的李青,早已沒了當初的意氣風發。他衣衫襤褸,發絲淩亂,臉上寫滿了倉皇與絕望,仿佛是一隻喪家之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