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汴京,一路向西。
繁華似錦的亭台樓閣與溫婉秀麗的小橋流水,被迅速地拋在了身後。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蒼涼、越來越雄渾的景象。
官道,漸漸變成了土路。綠意,漸漸被黃沙所吞噬。
空氣中,不再有江南水鄉的濕潤和甜膩,而是充滿了乾燥的風沙和凜冽的寒意。巨大的溫差,讓習慣了汴京氣候的行商旅人叫苦不迭。
蕭明卻仿佛沒有絲毫感覺。
他換上了一身最普通的行商打扮,臉上用特製的藥水弄出了幾塊風霜留下的斑點,下巴也蓄起了拉碴的胡須,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個常年奔波在外的、再普通不過的關西漢子。
他混跡在一支由數十峰駱駝和上百名夥計組成的龐大商隊裡,不顯山不水,沉默寡言。
白天,他和其他夥計一樣,默默地牽著駱駝,頂著烈日黃沙,艱難前行。晚上,他就縮在篝火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用一塊乾硬的饢餅,就著冰冷的涼水,解決自己的晚餐。
沒有人知道,這個沉默的漢子,在不久之前,還是那個攪動了整個汴京風雲的中心人物。
更沒有人知道,在他那件破舊的棉袍之下,隱藏著足以讓整個江湖都為之瘋狂的秘密,以及……一顆早已被仇恨和悲傷浸透,變得比精鋼還要堅硬的心。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悄悄地拿出那朵早已乾枯的“七星海棠”。
在搖曳的火光下,他會用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輕輕撫摸著那七片脆弱的花瓣,仿佛在撫摸著愛人那早已逝去的容顏。
他不會哭,也不會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任由那股撕心裂肺的痛,在體內反複地衝刷、激蕩。
痛到極致,便是麻木。
麻木之後,便是深入骨髓的、永不熄滅的仇恨火焰。
這支商隊的目的地,是西夏的都城興慶府。領頭的大掌櫃姓陳,是個精明而又和善的胖子,見蕭明雖然沉默寡言,但手腳勤快,為人可靠,對他頗有好感,時常會多關照他幾分。
這日傍晚,商隊行至一處名為“鬼愁坡”的險要地段。這裡是兩座黃土高坡之間的一條狹長通道,地勢險峻,是方圓百裡內有名的土匪窩。
“大家都打起精神來!”陳掌櫃騎在馬上,扯著嗓子喊道,“過了這鬼愁坡,前麵就是宿州地界了!到了那裡,我請大家喝最好的羊肉湯!”
夥計們發出一陣歡呼,士氣也高漲了不少。
然而,走在隊伍中間的蕭明,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太安靜了。
風中,除了駝鈴聲和眾人的腳步聲,竟然聽不到一絲鳥叫或蟲鳴。就連那些常年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沙鼠和蜥蜴,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一種死寂,一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
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兩旁高坡上那些嶙峋的怪石和稀疏的灌木。多年的戰鬥經驗,讓他本能地感覺到,在那片看似平靜的景象背後,隱藏著無數雙充滿了貪婪和殺意的眼睛。
他悄悄地將手,伸進了自己的行囊,握住了一件冰冷的、造型奇特的器物。
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咻——”
一聲淒厲的破空聲,從左側的高坡上響起!
一支勢大力沉的羽箭,如同毒蛇的獠牙,精準無比地射向了走在隊伍最前方的陳掌櫃!
“掌櫃的小心!”
一名護衛眼疾手快,猛地推了陳掌櫃一把。那支羽箭擦著陳掌櫃的肩膀飛過,深深地釘在了旁邊的一具駱駝屍體上,箭羽兀自“嗡嗡”作響,可見其力道之強!
“敵襲!敵襲!”
商隊瞬間大亂!
緊接著,兩旁的高坡上,突然冒出了數百名手持兵刃、麵目猙獰的黑衣人!他們一個個氣息彪悍,行動迅捷,根本不像是尋常的烏合之眾,反而更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
“結陣!保護貨物!”
商隊的護衛頭領,一個名叫王剛的壯漢,此刻正揮舞著手中的大刀,聲嘶力竭地指揮著眾人。但商隊的護衛加起來也不過三四十人,麵對數倍於己的精銳敵人,幾乎是毫無勝算。
喊殺聲,慘叫聲,兵器碰撞聲,瞬間響徹了整個山穀。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屠殺。
那些黑衣人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根本不像是為劫財而來,更像是在執行一場……滅口行動。
蕭明混在混亂的人群中,眼神冰冷地觀察著戰局。
他發現,這些黑衣人的目標,似乎並不僅僅是貨物,他們更像是在尋找什麼人。每一個被他們殺死的人,都會被他們粗暴地翻過身子,仔細地辨認一下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