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興慶府的繁華,在夜色中沉澱為一片靜謐的剪影,唯有高懸的明月,如一隻清冷的眼,漠然注視著這片土地上的權欲與殺機。
與李師師在汴京城內暗中攪動風雲不同,此刻的蕭明,正身處於一場更加直接、也更加原始的旋渦中心。
城西,一處毫不起眼的駝隊驛站,位置偏僻,卻因連接著東西商路而顯得魚龍混雜。
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的馬奶酒、牲畜的皮毛以及乾燥沙土混合在一起的獨特氣味。
一間被單獨隔離開的院落裡,燭火通明。
野利遇乞,這位在朝堂上以“笑麵虎”著稱的西夏右相,此刻卻褪去了一身官服,換上了普通的商人裝束,親自為蕭明斟滿了一杯來自中原的清茶。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標誌性的、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但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敬畏。
“蕭大人,此地雖然簡陋,但勝在隱蔽,‘沙狼幫’的眼線,暫時還伸不到這裡來。”野利遇乞將茶杯推到蕭明麵前,言語間,已然將自己放在了下屬的位置。
他實在無法不敬畏。
眼前這個看似溫和無害的年輕男人,在短短數月之內,於西夏朝堂之上,掀起了怎樣一場驚天動地的風暴!
誅仁多,平內亂,扶持他梁氏一族上位,成為西夏實際的掌權者。
這一切,都源於眼前之人的神鬼莫測之能。
蕭明沒有碰那杯茶,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裡屋的方向。
透過門簾的縫隙,可以看見一道婀娜的倩影,正靜靜地守護在床榻邊。
是林衝。
而在那床榻之上,躺著的,是他此行西夏,不惜攪動風雲、不惜將自己置於萬丈懸崖的唯一理由——潘金蓮。
“野利大人,”蕭明終於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需要知道的,不是我們現在是否安全,而是,金蓮的解藥。”
他的眼神,緩緩從裡屋收回,落在了野利遇乞的臉上。
那目光,看似平靜如水,卻讓這位在權謀鬥爭中浸淫了半生的西夏權相,感到了一股發自靈魂深處的寒意。
他清楚,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權力、地位、財富,都係於眼前這個男人的喜怒。
而潘金蓮的安危,便是他蕭明唯一的逆鱗。
“蕭大人放心!”野利遇乞心中一凜,連忙收起了笑容,神情變得無比嚴肅,“您交代的事情,遇乞不敢有絲毫怠慢。我已經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力量,終於查到了線索。”
蕭明的身子,微微前傾,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說。”
“潘姑娘所中之毒,名為‘七日斷腸’,其毒性之烈,世所罕見。而要解此毒,需要一味名為‘雪心龍膽’的奇藥作為主藥。”
野利遇乞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觀察著蕭明的反應。
“此藥,遇乞查遍了西夏所有的藥典和秘聞,發現它隻生長在一個地方……”
“哪裡?”
“黑水城。”
當這三個字從野利遇乞口中吐出時,蕭明的瞳孔,驟然收縮。
黑水城!
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
在他從“先行者”遺跡中獲得的那些殘缺信息裡,這個地名,曾經出現過。
它與“坤輿鹽脈”的某個重要節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黑水城……”蕭明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原本以為,這隻是一次單純的尋藥之旅,卻沒想到,命運的絲線,竟再次將他,引向了那片迷霧重重的“先行者”領域。
“是的,黑水城。”野利遇乞的聲音變得凝重起來,“但,麻煩也正在於此。如今的黑水城,早已被我西夏三大勢力之一的仁多太後,列為了禁地。”
“仁多太後?”蕭明眉頭微皺。
這個女人,他有所耳聞。她是已故西夏皇帝的生母,在仁多家族被連根拔起之後,她便帶著自己最後的親信勢力,退守到了黑水城一帶,與他和梁氏所掌控的興慶府,遙相對峙。
“正是。”野利遇乞點頭道,“仁多老妖婆性情乖戾,手段毒辣。她將黑水城劃為禁地,任何人不得靠近。而負責看守黑水城的,正是她麾下最凶狠的一條狗——沙狼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