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興慶府,這座在圍城之下緊繃了多日的雄城,今日,卻一反常態地,打開了緊閉的南門。
吊橋緩緩放下,城門洞開,仿佛一個張開巨口的猛獸,靜靜地等待著獵物的到來。
城門兩側,太子李星雲親率西夏文武百官,列隊相迎。他們一個個身著朝服,表情肅穆,隻是那眼神深處,卻都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緊張和不安。
而在他們身後,蕭明一襲青衫,負手而立,神情淡然地望著遠方。他的身邊,沒有帶一兵一卒,仿佛隻是一個前來觀禮的賓客。
遠處,黃沙漫漫,兩支隊伍,正一東一西,朝著興慶府的方向,緩緩而來。
東邊,是金國的使團。黑色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數百名金國鐵騎,人馬俱甲,渾身散發著如同實質般的殺氣。他們沉默地行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跳上,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為首的,正是昨日與蕭明有過一麵之緣的金國皇子,完顏宗望。
西邊,則是遼國的使團。青色的狼頭大旗,張揚而霸道。與金人的沉默肅殺不同,遼國的騎兵,顯得更加桀驁不馴。他們三五成群,一邊行進,一邊高聲談笑,看向興慶府城樓的目光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貪婪和欲望。帶隊的,是遼國南院大王,耶律淳。
兩支隊伍,在距離城門約一裡外的地方,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完顏宗望和耶律淳的目光,在空中交彙,迸射出無形的火花。
儘管暫時“聯手”,但兩國之間深入骨髓的仇恨,卻不可能輕易消弭。此刻,誰先進城,誰後進城,這個看似微不足道的順序問題,卻代表著彼此的顏麵和在這場“會談”中的主導地位。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就在這時,蕭明動了。
他緩步上前,走到了李星雲的身邊,對著遠處的兩支隊伍,朗聲笑道:“兩位殿下,遠道而來,辛苦了。太子殿下已在城內備下薄酒,為二位接風洗塵。不知二位,是打算在城外,繼續比較一下,誰的馬,跑得更快一些嗎?”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那輕鬆的語調,和話語中毫不掩飾的調侃,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為之一鬆。
耶律淳和完顏宗望的臉色,都是微微一變。
他們沒想到,這個看似文弱的宋人,竟然有如此膽色,敢當著他們兩國精銳的麵,說出這樣的話。
耶律淳冷哼一聲,催馬向前幾步,粗聲粗氣地說道:“你就是那個大宋的帝師,蕭明?口氣倒是不小!我們是來調停的,不是來喝酒的!”
完顏宗望也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蕭大人,我大金,是帶著誠意而來。希望你們,不要不識抬舉。”
麵對兩人的威脅,蕭明卻隻是微微一笑。
“兩位殿下誤會了。”
他從容不迫地說道:“正因為知道兩位是帶著誠意而來,所以,我們才更要以禮相待。這杯接風酒,既是禮數,也是態度。”
“至於調停之事,事關重大,自然要等酒足飯飽,養足了精神,我們再坐下來,從長計議。”
“還是說,兩位殿下,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這興慶府的城樓上,分出一個高下了?”
此言一出,耶律淳和完顏宗望的瞳孔,都是猛地一縮。
蕭明這句話,看似是在調解,實則,卻是在他們之間,埋下了一根更深的釘子。
他明確地告訴他們,彆忘了,你們彼此之間,才是最大的敵人!
如果現在就在這裡起了衝突,隻會讓大宋和西夏,坐收漁翁之利。
耶律淳和完顏宗望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忌憚。
最終,還是耶律淳哈哈一笑,打破了僵局。
“好!說得好!既然太子殿下如此盛情,我們若再推辭,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他一揮手,大聲道:“入城!”
完顏宗望也冷冷地看了一眼蕭明,沒有再多說什麼,同樣下達了入城的命令。
兩支隊伍,一前一後,緩緩地駛入了興慶府的城門。
看著他們消失在城門洞中的身影,李星雲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他走到蕭明身邊,由衷地讚歎道:“先生,好口才!三言兩語,便化解了這場危機。”
蕭明卻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地說道:“殿下,危機,才剛剛開始。”
“真正的戰場,不在城外,而在城內的酒宴之上。”
……
入夜,西夏皇宮,燈火輝煌,鼓樂齊鳴。
一場盛大的國宴,正在這裡舉行。
李星雲高坐主位,左手邊,是遼國南院大王耶律淳,右手邊,是金國皇子完顏宗望。
蕭明,則坐在李星雲的下首,安靜地品著酒,仿佛一個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