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驟然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隻有窗外永不停歇的雨聲被瞬間放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林談淹沒。唯一的光源消失了，隻剩下無邊的灰暗和震耳欲聾的雨聲。
“該死！”林談低吼一聲，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盤上，刺耳的喇叭聲在雨幕中徒勞地嘶鳴了一聲，又被更龐大的雨聲吞噬。冰冷的絕望感順著脊椎蛇一般爬升。他強迫自己冷靜，連續擰動鑰匙。啟動機發出刺耳而空洞的“哢噠、哢噠”聲，一遍又一遍，在死寂的車廂裡回蕩，像是對他絕望處境的冰冷嘲笑。引擎毫無反應。
熄火！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
一股寒意混合著不祥的預感，比車外的冷雨更刺骨地攫住了他。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透過被雨水衝刷得一片模糊的前擋風玻璃，急切地掃視著車外被雨水統治的世界。
就在車頭正前方，大約十幾米開外的道路中央，暴雨編織的灰白色簾幕中，一個突兀的黑影，如同墓碑般靜靜地矗立在那裡。
是一個人。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人。雨水將他從頭到腳澆得濕透，頭發緊貼著頭皮，西裝外套沉重地耷拉在身上，褲腿吸飽了泥水。他站立的姿勢極其怪異，身體僵直得如同被無形的繩索吊著，雙臂垂在身側，沒有絲毫擺動。他就那樣直挺挺地麵朝著林談的車頭方向，一動不動。
雨太大了，水簾模糊了視線，林談看不清對方的臉，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毫無生氣的輪廓。一股極其不協調的、難以言喻的詭異感撲麵而來。在這種天氣，這種荒僻路段，誰會這樣站在路中間？
“喂！讓開！”林談下意識地按下車窗，探出頭大吼。冰冷的雨水瞬間撲打在他臉上，灌進他的衣領，讓他打了個寒顫。
那身影紋絲不動。仿佛一尊被遺忘在雨中的石像。隻有暴雨衝刷著他的身體，發出嘩嘩的聲響。
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在林談心臟上越纏越緊。他再次用力擰動鑰匙，啟動機徒勞地空轉著。哢噠……哢噠……哢噠……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他的神經末梢上。汗水混合著雨水，從他額角滑落。他煩躁地拍打了一下方向盤，目光死死鎖住那個詭異的身影，試圖穿透雨幕看清對方的表情。
就在這時，那個僵直的身影，動了。
沒有預兆，沒有過渡。如同一個被無形絲線驟然扯動的木偶，他猛地抬起了頭！動作快得超出了人體關節的極限，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僵硬感。
隔著模糊的雨幕和水流蜿蜒的車窗，林談終於看清了那張臉。
一張毫無表情的臉。皮膚是毫無血色的死白，像是泡漲了的紙。雨水順著他的額頭、鼻梁、臉頰不斷流淌，衝刷著那層死白。最讓林談頭皮發麻的是那雙眼睛……空洞！絕對的、死寂的空洞！沒有眼白與瞳孔的分界，隻有兩個深不見底的、吸收一切光線的漆黑孔洞，如同通往虛無的隧道，直勾勾地“盯”著林談的方向！
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氣味，竟頑強地穿透了車窗縫隙和狂暴的雨腥氣，鑽進了林談的鼻腔！那是一種極其怪異的混合氣息：新鮮泥土被雨水浸泡後翻起的濃重土腥味，混雜著焚燒紙張後殘留的、嗆人的紙灰焦糊味，還摻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如同千年古墓深處掘出的陳腐黴爛氣息！
林談的胃部一陣痙攣，全身的汗毛瞬間倒豎！這絕不是活人該有的氣息！殯儀館裡那冰冷的、被無數視線鎖定的感覺，如同夢魘般瞬間複蘇！他猛地意識到，這東西，和停屍間裡那“看不見的祂們”，是同源的！
恐懼如同冰水澆頭，但他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林談幾乎是撲向副駕駛座！那裡放著他的黑色雙肩包！他的手指因恐懼而微微顫抖，卻異常迅速地拉開了背包拉鏈，閃電般探入，準確地抓住了那把冰冷的、硬度極高的匕首！拇指一頂保險，“噌”地一聲，鋒利的刀身瞬間彈出，在昏暗的車廂內劃過一道冰冷的寒芒！
就在匕首出鞘的同一刹那！
“砰！”一聲巨響，整個駕駛室都劇烈震動起來！
那個穿著濕透西裝的“人”，如同被巨大的彈弓發射出來，以完全違背物理規律的、僵硬而迅猛的姿態，整個身體狠狠地撞在了駕駛座的車窗上！
整張毫無表情、死白泡漲的臉，連同那雙空洞漆黑的眼睛，緊緊地、完全地擠壓在冰冷的車玻璃外側！雨水和車窗上流淌的汙水，在那張緊貼的臉上肆意流淌、扭曲。林談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雨水在那死白皮膚上衝刷出的細微紋路，看到那雙黑洞洞的眼窩深處，似乎連一絲微光都無法反射！
更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在暴雨持續不斷的衝刷下，那張緊貼在玻璃上的死白臉頰邊緣，靠近下頜和顴骨的位置，皮膚……竟然開始溶解了！
不是融化，更像是被水泡爛的劣質紙張！邊緣處，那層薄薄的“皮膚”開始卷曲、剝落，在雨水的衝刷下，一絲絲、一縷縷地脫離下來，混合著渾濁的雨水，沿著玻璃向下流淌！剝落的地方，露出的並非血肉，而是一種焦黃色的、粗糙的、帶著明顯纖維紋理的紙漿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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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談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幾乎停止了跳動！他全身的血液瞬間湧向大腦，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紙！這東西的臉皮下麵，是紙！那濃烈的泥土和紙灰味，此刻有了最驚悚的注腳！
那張緊貼玻璃的“紙臉”上，被雨水溶解剝落的嘴唇部位，極其輕微地、無聲地開合了一下。林談聽不到任何聲音，但一種冰冷的、飽含惡意的意念，如同無形的毒蛇，直接鑽進了他的腦海深處：“古……卷……”
和昨夜那直接烙印在意識中的腐朽低語，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