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狽的林談好不容易攔下一輛出租車,在司機有些奇怪和嫌棄的目光下,林談癱坐在了後座上。雨刮器規律地擺動,掃過擋風玻璃上的水痕。林談望著車窗外模糊的“唐宮宴”招牌,想起昨夜那個裝滿星圖的牛皮紙袋,想起曲哲最後那通沾滿雜音的電話。他摸出加密手機,屏幕上依舊跳動著紊亂的信號波紋,卻在某個瞬間突然清晰,一條未讀信息靜靜躺在收件箱裡,發件人顯示為一串亂碼。
“星圖即牢籠,鏡中藏真身。”
字跡簡短,林談盯著屏幕,直到雨珠在玻璃上聚成蜿蜒的血痕狀水紋,才猛地掛擋提速,輪胎在積水中劃出鋒利的弧線。後視鏡裡,那輛黑色奔馳始終沒有出現,卻又像無處不在的陰影,貼著他的後頸,吐著冰冷的信子。
暴雨衝刷著車頂,像無數雙手在敲打鐵皮棺材。林談摸向腰間的匕首,指腹擦過刃口的缺口,那是今早砍斷槐樹根時留下的痕跡。前方的紅綠燈在雨幕中化作妖異的血色,他忽然笑了,笑聲混著引擎轟鳴散進雨裡,驚飛了幾隻躲在路牌下的烏鴉。
“來啊。”他對著車窗外輕聲說,雨水順著睫毛滴落,在眼底映出跳動的霓虹,“我就在這裡。”
鉛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壓著長安城,暮色如同汙濁的墨汁,從鱗次櫛比的樓宇縫隙間無聲地滲透、蔓延。雨水雖歇,但空氣裡那股濕冷粘膩的氣息卻揮之不去,混合著城市特有的塵埃和尾氣的味道,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現在的林談像一頭剛從泥沼裡掙紮出來的困獸,渾身散發著下水道的惡臭、荒林的腐朽氣息,還有那深入骨髓的疲憊與冰冷。身上的衣物早就多處撕裂,露出底下同樣汙濁的衣物,臉頰上被荊棘劃破的傷口早已結痂,凝固的血跡在慘白的路燈下呈現出暗褐色。唯有那雙眼睛,布滿血絲,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被逼到懸崖邊緣的銳利光芒。
鑰匙插入鎖孔,發出乾澀的摩擦聲。推開公寓那扇老舊鐵門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混合著舊紙張、灰塵和一絲若有若無川菜油膩的氣息撲麵而來。這本該是他“陣地”的氣息,此刻卻像一張冰冷的、等待獵物落網的蛛網,讓他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
沒有開燈。他反手關上沉重的鐵門,插好插銷,又搬過門後一把沉重的實木椅子死死頂住。黑暗中,他背靠著冰冷堅硬的門板,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凍僵的肺腑和身上各處隱隱作痛的撞擊傷。外麵世界的喧囂被隔絕,屋內隻剩下自己壓抑的呼吸和心臟在胸腔裡沉重擂動的悶響。
確認暫時沒有異樣後,他才摸索著走到牆邊,“啪嗒”一聲按下了開關。
昏黃的白熾燈光瞬間灑滿這間不大的公寓。淩亂依舊。辦公桌被各種卷宗、照片、快遞盒和那個巨大的煙灰缸占據,煙灰缸裡塞滿的煙蒂如同焦黑的微型森林。牆角頂到天花板的鐵皮文件櫃沉默矗立,斑駁的藍漆下露出深褐鏽跡。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釘在了辦公桌最底層那個帶鎖的抽屜上。
鉛盒!鎖著星圖皮卷和滲血銅鏡的鉛盒!
一股冰冷的寒意,比門外濕冷的空氣更甚,順著脊椎悄然爬升。瘋老人那嘶啞絕望的警告如同魔咒般在腦中炸響:“莫追星圖!魂歸虛無!”曲哲臨死前扭曲的嘶吼也同時回響:“不能看!鑰匙!陷阱!”還有義莊那棵瞬間瘋長、根須如毒蟒般噬人的小槐樹……所有這一切,都與抽屜裡那兩件邪物有著千絲萬縷、令人毛骨悚然的聯係!
它們……還在裡麵嗎?會不會……
林談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敢再想。當務之急是處理自己這一身汙穢和傷口。他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向狹小的衛生間,擰開鏽跡斑斑的水龍頭。冰冷刺骨的自來水嘩嘩流下,衝刷著手臂和臉上的泥垢與血痂。寒意讓他打了個激靈,也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
就在他掬起一捧冷水,準備潑在臉上時,“篤……篤篤……”極其輕微、帶著某種試探性猶豫的敲門聲,如同細小的冰粒,驟然敲打在寂靜的空氣裡。聲音很輕,卻清晰得如同直接叩擊在林談緊繃的神經末梢上。
又是它!和那個送來災厄包裹的雨夜,一模一樣的敲門聲!
林談的動作瞬間凝固!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間凍結!他猛地關掉水龍頭,衛生間裡隻剩下水珠滴落水槽的“滴答”聲,單調得令人心慌。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門外,再無任何聲息。死寂。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預感,如同毒蛇,瞬間纏繞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他悄無聲息地退後一步,反手關上了衛生間的門,隻留下一條極窄的縫隙。目光如同鷹隼,透過縫隙死死盯著外麵客廳通往大門的方向。
時間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突然!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開門或破門的聲響!
三個身影,如同從門板的陰影裡直接“滲”出來一般,突兀地、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客廳中央!昏黃的燈光清晰地勾勒出它們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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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人!三個栩栩如生、卻又透著非人詭異氣息的紙人!
它們的身高、體態與常人無異。一個佝僂著背,穿著靛藍色粗布斜襟襖,像個老嫗;另外兩個稍矮,一男一女,穿著花花綠綠的童裝,如同祭奠用的童男童女。它們的“皮膚”是那種毫無血色的、死氣沉沉的慘白,如同劣質的宣紙。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它們的臉,那臉頰上塗抹著兩團極其刺目、如同鮮血凝結般的猩紅圓形腮紅!嘴唇則點著同樣猩紅的一點朱砂!
三張臉,毫無表情,死寂得如同麵具。三雙用墨筆點出的眼睛,空洞,漆黑,深不見底,直勾勾地“盯”著衛生間的方向!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氣味,隨著它們的出現瞬間在狹小的客廳裡彌漫開來,那是劣質香燭焚燒後殘留的刺鼻煙熏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地下停屍房深處散發出的、冰冷的屍臭!兩種氣味交織纏繞,形成一種褻瀆的、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林談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胸而出!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沒有半分猶豫,他如同蓄勢已久的獵豹,猛地撞開衛生間的門衝了出去!同時,右手閃電般探向腰間!
“噌!”匕首鋒利的刀刃在昏黃的燈光下彈出,劃出一道冰冷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