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談猛地一咬舌尖，劇痛讓他麻木的身體恢複了一絲力氣。他連滾帶爬地撲到蜱蟲乾枯的軀體旁，將那枚碎裂的青銅令牌殘片，以及令牌旁邊掉落的一個沾滿血汙、類似微型信號發射器的黑色金屬塊，一把抓起塞進懷裡。然後他奮力拖起老九軟綿綿的身體，對著斧子嘶吼道：“斧子！帶上虎大力！走！快走！”
斧子肋下的傷口還在滲血，但他眼中閃爍著野狼般的凶光。他看了一眼那片毀滅的雷獄，又看了一眼蜱蟲的遺體，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猛地點頭。他低吼一聲，爆發出最後的力量，將虎大力那龐大沉重的身軀扛起，腳步踉蹌卻異常堅定地朝著甬道入口衝去！
林談拖著老九，緊隨其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每一次雷獄的能量餘波掃過都讓他氣血翻騰。他不敢回頭，隻聽見身後那震耳欲聾的雷霆轟鳴、金屬撕裂空間的尖嘯，以及溜星君那越來越暴怒的意念嘶吼！
就在他們即將衝出甬道入口的刹那，“錚！”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銳、仿佛神兵折斷的金屬悲鳴猛地從雷獄中心爆發出來！
林談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隻見那片狂暴的紫色雷獄中心，那尊深青色的金屬巨像，承受了太多超出極限的星能轟擊，體表那堅不可摧的能量力場終於出現了巨大的裂痕！如同破碎的琉璃！一道格外粗壯的毀滅紫雷，如同天罰之矛，狠狠貫穿了力場的破綻，重重轟擊在它左肩的炮管基座上！
“轟隆！”一聲巨響！巨大的金屬炮管連同小半個左肩，被狂暴的雷霆硬生生炸飛！無數閃爍著電火花的零件和冒著青煙的金屬碎片如同流星般四散激射！
金屬巨像龐大的身軀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晃動！深青色的水晶核心光芒急速閃爍，明滅不定！
“哼！”高空中，溜星君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他手印再變！更多的毀滅紫雷如同狂蟒般纏繞向遭受重創的金屬巨像！
然而，那巨像並未如他所料般崩潰。它那光滑的金屬頭顱微微轉動，深青色的水晶核心鎖定了溜星君的方向，核心深處，一點刺目的紅光驟然亮起，如同死星最後的回光！
它僅存的右臂猛地抬起！那柄巨大的鋸齒戰刃放棄了所有防禦的姿態，將深青色的能量毫無保留地瘋狂注入！戰刃瞬間變得通體熾白！帶著一種焚儘一切、玉石俱焚的慘烈意誌，朝著溜星君的方向，做出了最後一次、傾儘全力的斬擊！
一道純粹的、凝練的、仿佛能切開天地的熾白光刃，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瞬間出現在溜星君麵前！這一擊，是墨家遺骸燃燒了蜱蟲最後精血和自身核心的全部力量！是它在這個世界留下的最後絕唱！
溜星君麵具下的幽藍寒芒驟然收縮！他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脅！玄黑道袍鼓蕩，身前瞬間布下層層疊疊的空間扭曲護盾！
“轟！”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恐怖的能量風暴在樹心空間的核心徹底炸開！熾白與深紫的光芒如同兩頭滅世巨獸在瘋狂撕咬！整個千年古槐的樹心空間再也無法承受這級彆的衝擊，巨大的樹根牆壁如同朽木般大塊大塊地崩塌、斷裂！穹頂開裂，無數巨石裹挾著發光的苔蘚蘚轟然砸落！地麵如同波浪般劇烈起伏！
“走！”林談嘶吼著，用儘最後的力量，拖著老九，跟在扛著虎大力的斧子身後，一頭衝進了劇烈搖晃、布滿落石的甬道！
身後，是吞噬一切的毀滅風暴，是那尊沉默的金屬巨像在光芒中寸寸崩解的悲壯剪影，以及溜星君那驚怒交加的、被淹沒在能量狂潮中的意念嘶吼！
他們跌跌撞撞衝出甬道。精疲力竭地癱倒在地，聽著身後那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恐怖轟鳴，以及古槐深處傳來的、如同巨獸垂死般的驚天巨響。煙塵彌漫，碎石如雨。
蜱蟲用生命點燃的戰火，以墨家遺骸的徹底毀滅為代價，為他們撕開了一條染血的生路。而溜星君那“當誅”的冰冷審判，如同烙印，更深地刻在了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林談顫抖著，從懷裡摸出那枚沾染著蜱蟲最後熱血的青銅令牌碎片，冰冷的金屬邊緣刺著他的掌心。碎片上那個殘破的“墨”字，在彌漫的煙塵中，折射出微弱而堅定的幽光。
當林談等人逃到地麵時，那曾經的槐柳鎮已成了下沉的地坑。大地雖已恢複了平靜，但地坑邊緣的土石仍在簌簌滾落，如同未愈的傷口一樣。林談背靠著一棵被衝擊波攔腰劈斷的古樹，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塵土和血腥味。老九癱軟在他身側，麵如金紙，氣息微弱得仿佛隨時會斷絕。斧子將昏迷的虎大力小心平放在鋪著枯葉的地上，自己則單膝跪地，用撕下的衣襟死死壓住肋下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仍從指縫間不斷滲出，染紅了身下的蕨類植物。遠處，槐柳鎮曾經的位置隻剩下一個巨大的、蒸騰著煙塵的深坑，宛如大地上一個無聲嘶吼的黑色巨口。
“蜱蟲……”斧子牙關緊咬，聲音從齒縫裡擠出來，帶著野獸般的嗚咽，他充血的眼睛死死盯著那片埋葬了一切戰友的深淵，“老子遲早…撕了那幫雜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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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談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將蜱蟲留下的那個黑色金屬塊和碎裂的青銅令牌殘片塞進貼身口袋，冰冷的觸感緊貼著皮膚，仿佛帶著蜱蟲最後決絕的溫度。他撕下自己的衣擺，笨拙地試圖為老九包紮胸前那道恐怖的傷口，那是儺麵爆裂時飛濺的碎片造成的撕裂傷，混合著被溜星君力量侵蝕後難以愈合的焦黑。
“老子……老子還死不了……”老九的嘴唇翕動，聲音細若遊絲，卻異常清晰。他沾滿血汙和泥土的手，顫抖著，異常艱難地探入自己幾乎破碎的衣襟內側，摸索著。
林談的心猛地揪緊。他停下動作，看著老九那雙因失血過多而有些渙散的眼睛，裡麵燃燒著一種近乎執拗的光芒。
“聽……著……”老九的手指終於勾出了他要找的東西，猛地用力扯了出來，帶出了一縷暗紅的血絲。他將那東西重重地按在林談同樣沾滿血汙的手中。
入手冰涼、沉重，帶著一種古老金屬特有的質感。林談低頭看去。那是一枚青銅殘片。約莫半個巴掌大小，邊緣斷裂得極不規則，像是從某個更大的器物上被暴力撕裂下來。殘片表麵覆蓋著厚厚的、墨綠色的銅鏽，充滿了歲月的滄桑感。但就在這斑駁的鏽跡之下，一種奇異的紋路頑強地透了出來。
那線條極其古樸、粗獷，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靈動。獸首猙獰，獠牙外露，雙目圓睜，仿佛在無聲咆哮。獸身則盤旋扭曲，既似蟒蛇，又似某種擁有羽翼的奇異生物，鱗片或羽毛的紋路在鏽跡下若隱若現。更奇特的是，獸紋的某些關鍵節點上，鑲嵌著幾粒極其微小的、黯淡無光的黑色晶體，仿佛凝固的星辰碎片，觸手冰冷刺骨。
“曲哲……”老九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胸腔內拉風箱般的雜音，鮮血再次從嘴角溢出，“祭壇深處……拚了命……帶出來的……”他的死死看住林談，“這玩意……我見過……在西南的古苗寨……”
“古苗寨？”林談下意識地重複，手指摩挲著殘片冰冷的邊緣和那凸起的獸紋，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順著指尖蔓延。
“那裡有個遺跡……天門……的爪子……伸不到那裡……”老九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很快就要喪失力氣，“那裡……有東西……壓製……星神……的力量……”
西南！古苗寨遺跡！林談的腦海中瞬間翻騰起無數關於南方苗疆的古老傳說，蠱毒、巫儺、供奉著山精野怪的神秘寨落、與世隔絕的詭譎之地。一個連天門都無法完全掌控的地方？那會是什麼樣的存在？曲哲拚死帶出這枚殘片，老九在昏迷之際將其托付，這絕非偶然！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林談手中的青銅殘片猛地一震！那獸紋上鑲嵌的幾粒黑色晶體，毫無征兆地同時亮起！並非刺目的光芒，而是一種極其幽暗、仿佛能吸收周圍光線的深邃黑芒！一股難以形容的冰冷氣息瞬間爆發開來，如同寒冬的朔風掃過林談全身的毛孔！
“呃！”昏迷中的虎大力突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斧子按著傷口的手也猛地一緊，駭然抬頭。連周圍空氣中彌漫的塵土微粒，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凝滯了！
林談隻覺得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鐵手攥住，幾乎停止跳動。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向天空。
天幕之上，幾顆極其遙遠的星辰，位置似乎發生了極其細微的偏移？不，更準確地說，是它們灑向這片區域的光芒，在接近這片林間空地時，發生了詭異的扭曲和黯淡！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了來自星空的窺探！
“是它……在乾擾……”老九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看向林談手中光芒漸黯的殘片，嘴角竟扯出一絲近乎解脫的弧度，“快……走……他們……會感知到……”話音未落，他眼中的最後一點神采徹底熄滅，頭一歪，徹底陷入了深度昏迷，氣息微弱得幾乎消失。
“老九！”林談嘶聲喊道，手指探到老九頸側，感受到那微弱到極點的脈搏，才稍稍鬆了口氣。但更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老九最後的話！溜星君，或者說天門的力量，能感知到剛才的異動！
“斧子！”林談猛地抬頭，聲音因急促而嘶啞，“能走嗎？”
斧子額頭上全是冷汗，他看了一眼重傷昏迷的老九和虎大力，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肋下不斷滲血的傷口，眼中閃過一絲野獸般的凶悍和決絕。他猛地扯下另一條衣襟，用牙齒配合著單手，將傷口死死勒緊，勒得他臉色煞白，悶哼出聲。
“死不了！”斧子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掙紮著站起來，踉蹌著走到虎大力身邊，“我扛這頭虎！老九……交給你！”
林談深吸一口氣，將那塊重新變得冰冷沉寂的青銅殘片緊緊攥在手心，那尖銳的棱角刺得他掌心生疼，卻帶來一種奇異的清醒。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老九瘦削的身體背到自己背上。老九輕得可怕，像一捆乾枯的柴禾，林談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背上骨頭硌人的形狀。一股濃重的悲愴和前所未有的責任感沉甸甸地壓在了林談的心頭。
“先回長安！”林談低吼一聲，不再看那片埋葬了蜱蟲和無數槐柳鎮亡魂的巨坑，背著老九，當先邁開腳步，朝著與巨坑相反的方向，一頭紮進了黑沉沉的原始密林。斧子低吼一聲，爆發出驚人的意誌力，將虎大力沉重的身軀扛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深一腳淺一腳地緊隨其後。
這片森林古老得令人心悸。巨大的喬木遮天蔽日，虯結的根須如同蟄伏的巨蟒裸露在地表，濕滑的苔蘚覆蓋著每一寸岩石和朽木。光線極其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腐殖質氣息和某種若有若無的、甜膩得發腥的植物味道。林談背著老九，艱難地在盤根錯節的樹木間穿行，汗水混合著血水和泥土，模糊了他的視線。背上老九的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每一次顛簸都讓林談的心提到嗓子眼。身後，斧子粗重的喘息和壓抑的悶哼聲，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的神經。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時辰，也許隻有片刻。林談隻覺雙腿如同灌了鉛，每一次抬起都無比艱難。就在他幾乎要脫力跪倒時，前方密不透風的藤蔓和巨樹後，隱約傳來不同尋常的聲響。
不是風聲，不是獸吼，也不是蟲鳴。
那是利器劈砍藤蔓的聲音！還有刻意壓低的、冰冷的交談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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