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九,”鄧百川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平緩,再無之前的市儈油滑,反而帶著一種深潭般的沉靜。他依舊沒有抬頭,目光專注地停留在手中的青銅瑞獸上,仿佛那才是他世界的中心。“帶著兩個生瓜蛋子,還帶著一股子……大山深處的泥腥味和……不屬於這個維度的冰冷臭氣,跑到我這港島魔窟來。說吧,又捅了什麼天大的婁子,需要我這把老骨頭給你們擦屁股?”他頓了頓,擦拭的動作微微一頓,語氣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嘲諷,“或者說,是鬼眾道……終於想起我這把被丟在臭水溝裡的破刀了?”
老九沉默了片刻,渾濁的目光掃過鄧百川手中那尊蘊藏著墨家秘力的青銅瑞獸,又落在他那張被歲月和江湖浸染得油滑卻難掩一絲疲憊的胖臉上。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吸入了港島沉滯的空氣和沉重的過往。
“鄧百川,客套話省了。”老九的聲音乾澀,卻字字清晰,“十萬大山,柳婆禁,我們闖了。夢遊子……折在了裡麵。”
鄧百川擦拭青銅獸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仿佛隻是聽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林談敏銳地捕捉到,他低垂的眼瞼下,那雙小眼睛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捏著絨布的手指指節微微泛白。
“哦?”鄧百川的語調平淡無波,甚至帶著點事不關己的漠然,“夢遊子那牛鼻子……本事不大,脾氣不小。折在柳婆禁?不算意外。那鬼地方,當年我們墨家幾位長老聯手探過,也隻敢在外圍打轉。你們……膽子很肥。”他抬起眼皮,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林談身上,那眼神銳利如解剖刀,仿佛要剝開皮肉直透骨髓。“那麼,這位小兄弟,就是你們從裡麵帶出來的‘收獲’?還是……惹上的麻煩?”
林談迎著他的目光,沒有退縮。那目光冰冷、審視,帶著久居上位者的威壓和黑道梟雄的狠戾,但林談在十萬大山深處,直麵過比這恐怖億萬倍的存在,歡兜那雙古井無波、如同俯視塵埃般的眼眸。鄧百川的目光雖利,卻終究屬於“人”的範疇。
“都不是。”林談的聲音平靜,帶著長途跋涉的沙啞和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他上前一步,無視包廂內無形的壓力,無視鄧百川身邊幾個保鏢瞬間繃緊的身體和按向腰間的手。他解開胸前的背包,動作緩慢而穩定,將那個用多層油布和錫紙嚴密包裹的暗黃色人皮古卷取了出來。
當那卷軸暴露在包廂冰冷的空氣和燈光下時,“嗡!”鄧百川手中那尊一直安靜流淌著幽光的青銅瑞獸,猛地發出一聲低沉到幾乎聽不見、卻直刺靈魂深處的金屬嗡鳴!獸口中銜著的那枚青銅圓環驟然亮起刺目的青光!圓環內部,無數細如發絲、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青銅構件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激活,瘋狂地旋轉、位移、咬合!整尊瑞獸仿佛活了過來,散發出磅礴而精密的能量場,不再是之前的溫和抵抗,而是如同被入侵領地的凶獸,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包廂裡柔和的燈光劇烈地閃爍起來,電壓變得極不穩定。巨大的落地窗外,原本平靜流淌的維多利亞港海麵,毫無征兆地翻湧起大片大片渾濁的白沫,如同水下有巨物在瘋狂攪動!更遠處,港島標誌性的中環摩天大樓群,那些冰冷的玻璃幕牆在某個角度下,驟然反射出大片大片詭異扭曲的、如同汙穢油彩潑灑般的暗沉光影!那光影變幻不定,充滿了褻瀆與不祥的氣息,與林談手臂上那片暗青烙印散發的冰冷悸動隱隱呼應,仿佛兩個深淵在隔空對視!
“呃!”鄧百川悶哼一聲,一直沉穩如山的手猛地一抖,差點將手中的青銅瑞獸脫手!他那張市儈油滑的胖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無法掩飾的驚駭!他死死盯著林談手中那卷散發著陰冷怨念和星淵氣息的暗黃卷軸,小眼睛裡爆射出難以置信的精光,失聲低吼:“‘源質’的氣息?!還混雜著……九黎萬蟲的汙穢?這……這他娘的是什麼東西!”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實質的鋼針,狠狠刺向林談,聲音因激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而微微發顫:“你們……你們到底在柳婆禁裡挖出了什麼?這東西……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人間?!”
林談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他隻是將人皮古卷在鄧百川寬大的紫檀木辦公桌上緩緩展開。那幅龐大、複雜、充滿了精神汙染的褻瀆星圖再次暴露在空氣中。無數顆被描繪成痛苦扭曲微型生物形態的星辰,由相互吞噬的怪異蟲豸構成的蠕動星軌,核心那個不斷旋轉的、由純粹黑暗構成的巨大漩渦和王座陰影……僅僅是視覺上的衝擊,就讓包廂內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和惡心。
林談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精準地按在了星圖邊緣那個閃爍著暗紅光芒、由七顆扭曲星辰環繞的特殊節點標記之上!
“淵墟!歸墟之眼!”林談的聲音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砸在鄧百川的心頭,“它指向這裡!就在港島!就在那片海域之下!波動異常,‘門’在鬆動!我的朋友,曲哲,就困在類似這樣的一個空間節點裡!在星淵的夾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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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直視鄧百川那雙因震驚而收縮的瞳孔:“七叔!我們需要找到它!我們需要進去!鬼眾道也好,墨家的手段也罷!我知道代價!告訴我,怎麼才能撬開這扇該死的‘門’?”
鄧百川臉上的肥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看看桌上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人皮古卷,又看看林談手臂上那片仿佛在呼吸的暗青烙印,最後,目光掃過窗外維多利亞港那翻湧的白沫和中環群樓玻璃上扭曲變幻的詭異光影。他那雙小眼睛裡,市儈、貪婪、驚駭、掙紮……種種複雜情緒如同沸水般翻騰。
他緩緩放下手中嗡鳴不止、青光吞吐的青銅瑞獸。那尊小小的機關獸落在名貴的紫檀桌麵上,發出沉悶的一聲輕響。
包廂裡死寂無聲,隻有空調依舊固執地送出冷風。
良久,鄧百川肥胖的身體重重靠回寬大的椅背裡,發出一聲如同歎息般的、悠長而沉重的吐息。他抬起手,揉了揉油亮的腦門,再放下手時,臉上那些浮誇的表情徹底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沉澱了數十年江湖血雨、看透世情炎涼的疲憊與一種近乎冷酷的清醒。
“代價?”鄧百川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那笑容裡帶著一絲深切的悲涼和嘲諷,目光越過林談,仿佛穿透了包廂華麗的牆壁,投向這座燈火璀璨卻根基腐朽的魔都深處,“小子,你以為維持這座‘困龍鎖靈’的大陣,把幾百萬人的焦慮戾氣當柴火燒,鎮壓著下麵那些蠢蠢欲動的東西……代價還不夠大嗎?”
他肥厚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光滑的桌麵,發出篤篤的輕響,眼神銳利如刀,重新聚焦在林談身上,帶著一種審視貨物的冰冷:“想撬門?行!先告訴我,你們……或者說你,”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落在林談身上,“準備拿什麼來換?你這條胳膊上刻著的‘路引’?還是你這條……可能已經被星淵標記了的命?”他抬起肥厚的手掌,指向窗外那璀璨卻壓抑的鋼鐵森林,“看看外麵,小子。這‘困龍鎖靈’的大陣,你以為隻是風水先生吃飽了撐的弄出來害人玩的?”
他的目光變得悠遠,仿佛穿透了時空的壁壘,落回那個血與火、屈辱與抗爭的年代。
“百多年前,紅毛鬼的堅船利炮轟開了海疆。”鄧百川的聲音帶著一種刻骨的寒意,“他們搶地盤,搶銀子,更要命的是,他們嗅到了‘門’的味道!那幫打著科學旗號的皇家學會瘋子,帶著羅盤、星圖和見不得光的煉金術士,像鬣狗一樣在這片海域搜尋!他們想找到‘門’,想攫取門那邊的力量!想用那力量,把這萬裡神州,徹底變成他們的牧場、礦坑和試驗場!”
包廂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霓虹似乎也黯淡了幾分,維多利亞港翻湧的白沫無聲地拍打著堤岸。
“我們能答應嗎?”鄧百川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了百年的悲憤,“墨者、方士、趕屍匠、疍家水鬼、南粵的蠱婆、北地的出馬仙……當年港島地麵上但凡還有點血性、有點傳承的奇人異士,全他娘的站出來了!管你是哪門哪派,管你平時是不是打得頭破血流!這是斷根滅種的大事!”
他猛地一拍桌子,紫檀木發出沉悶的巨響,震得桌上的青銅瑞獸都嗡鳴了一聲。那尊小獸口中的青銅圓環青光吞吐不定,仿佛也在呼應著主人激蕩的情緒。
“那是怎樣的血戰啊……”鄧百川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帶著濃重的血腥味,“血染紅了維港的海水!多少同道,屍骨無存,魂魄都被那些紅毛鬼的煉金陣法和聖光術打得灰飛煙滅!我師父……墨家上一代钜子……就是在那場混戰中,為了護住九龍城寨下一條關鍵的地脈節點,被三個皇家學會的‘煉金大師’圍攻,力竭而亡!身體被他們的‘聖焰’燒成了灰,連點念想都沒給我留下!”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林談和老九,那股深埋的恨意幾乎要噴薄而出。
“後來呢?”鬆鼠忍不住小聲問道,聲音帶著顫抖。
“後來?”鄧百川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打不下去了。再打,港島就真的沉了,下麵那扇‘門’也徹底失控了。那些紅毛鬼也怕,他們怕門那邊的東西真的跑出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他們自己!於是……談判。屈辱的談判。”
他拿起桌上的雪茄,卻忘了點燃,隻是用力地撚著,煙草的碎屑簌簌落下。
“最終的結果,就是這座‘困龍鎖靈’大陣!”他指著窗外,“由我們這邊殘存的各家高人,在紅毛鬼的‘監督’下,共同布設!用最惡毒的風水局,釘死地脈,鎖住靈氣,淤積陰煞!用這座城幾百萬活人的精氣神做燃料,熬煉出一種特殊的‘死寂’屏障,覆蓋在‘門’的入口之上!讓裡麵的東西出不來,讓外麵的人……包括那些紅毛鬼,也輕易打不開!代價,就是這座島永遠籠罩在陰霾鬼氣之下,島上的生靈永世不得安寧!焦慮、壓抑、戾氣衝天……這就是這座魔都的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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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百川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疲憊:“這就是現在的‘平衡’!脆弱的、流著血的平衡!我們守在這裡,像守著一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口,用一代代人的痛苦去維持這該死的‘靜’!你說破壞?小子,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比任何人都想砸碎這狗屁大陣!但砸碎了,港島頃刻間就會變成人間地獄!門裡麵的東西衝出來,第一個死的就是這幾百萬人!那些紅毛鬼留下的後手,也絕不會坐視!到時候,又是一場滔天大禍!這代價,誰來付?你嗎?”
他厲聲質問,目光如炬,死死盯著林談。
林談沉默著。鄧百川話語中那沉重的曆史、慘烈的犧牲和冰冷的現實,如同冰水澆頭,讓他手臂上的星淵烙印都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但他沒有退縮。曲哲在幽藍深淵中掙紮的影像,如同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火焰,從未熄滅。
“七叔,”林談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穿透一切喧囂的穿透力,“您說的代價,我懂。曆史的血債,現實的枷鎖,我都看見了。但您也看到了這東西,”他指了指桌上那卷散發著不祥氣息的人皮古卷,“‘門’的鬆動,不是我們帶來的!是它自己!天市垣東次將晦暗,淵墟波動異常,這是征兆!是它自己要開了!您維持的‘靜’,就像在即將決堤的洪水前壘起的一道沙壩,擋得住嗎?”
各位看官,這幾個章節登場的鄧百川是應同窗好友之提議創作的,會在港島章節起到關鍵作用,如果各位有好的想法或者想加入的角色,也請書評留言,感謝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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